宋熙宜发话,姜沅这才坐下。
“我近几日睡得不好,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瞧,你既然在,就给你也把一脉。”
“多谢母亲。”
屏风后面,转出一位中年男子,提着医盒,弯腰站在姜沅身边。
“少君安好。”
“有劳太医。”
太医手指按在姜沅脉搏上,细细诊断。他身上飘来终年不散的药材味儿,熏得姜沅有些头晕。
太医诊好退至一边,以极其细微的幅度朝宋熙宜摇了摇头。
“虽说你身为癸君,不能入仕。但姜家是大宁城里的大族,世代为官。不知你可曾听过史家?”宋熙宜问得漫不经心,姜沅心却沉了。
“史家名门望族,家世显赫,大宁城内无人不知。”
“太后赐婚沈知聿和史家女儿。沈家已经下了聘书,迎娶史佳瑶为妻。”
又是轻飘飘一句,姜沅却被这一句话打击得心里一阵绞痛。原来那些闲话都是真的,沈知聿真的要另娶他人,怪不得连日都见不到他。姜沅攥紧双手,圆钝的指甲戳进手心,生疼。
姜沅缓了缓开口:“我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嫁入沈府,如今却要惨遭贬妻为妾。这世间的道理难道只由家世权贵决定吗?”
宋熙宜死死盯着姜沅,忽然从他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宋熙宜从心底泛起厌恶。她挥手把桌上的纸扫到地上。
“当日娶你,权宜之计。凭你一个癸君怎么可能嫁入沈家为妻!你哥哥未参加科举却能入仕为官,你姜家无爵无位,上个月你妹妹却能和侯爵府段家结亲,甚至你远在京州因贪获罪的舅舅能不遭受牢狱之苦,平安归家,都是求了聿儿帮忙。我们沈家走动了多少关系,花费了多少银两,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熙宜一字一句落在下来,像是一记耳光重重扇在姜沅脸上。他强撑着站起来,拿起地上的纸,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
“我,我从来不知……”
“聿儿存心瞒你,他念你们夫夫一体,你家的事儿,事事上心,病中操劳。”宋熙宜话锋一转,“太后赐婚,实则是拉拢阵营,其中利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如今你拦着不允,岂不是要让聿儿公然抗旨!”
“是啊,沅哥儿,聿哥儿对你好,咱们是有目共睹的。聿哥儿喜欢你,心里有你。即使以后有正妻,但你是癸君好生养,给咱们哥儿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沈府谁也不敢低看你不是!荣华富贵少不了沅哥儿的!”瑞妈妈也帮腔说了几句。
姜沅捏着纸,呆愣又迷茫的站着。他好像流泪了,因为纸张上的字变得模糊不清。
良久,姜沅才开口,“聘书和婚书在林颐院正殿的梨花木描金首饰盒里锁着。”
瑞妈妈一脸震惊地看着姜沅,甚至殿内站着的太医和侍女都抬头看了一眼姜沅。癸君和离,注定是要孤独一生的命。这位癸君年纪小,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惜了,连及冠都为到的妙人儿。
站在一旁的王妈妈咳了一声,连连转了好几下手腕上的佛珠,心里阿弥陀佛念了好几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阻止。“沅哥儿拿了这些东西,咱们刚好改了聘书,拿去公证,以后沅哥儿就是沈府贵妾了。”她走过去,拉着姜沅起身,向宋熙宜行礼。“郡主娘娘,咱们少君真是个明事理的,事情都谈妥了,我先扶少君回林颐院。”
虽说王妈妈只是以前护送姜沅去添香阁的交情,但她信佛心善,不忍心看着姜沅小小年纪折到这沈府,那当真可怜。
姜沅却不肯挪步,清清楚楚说道:“求郡主娘娘赐和离书。”
郡主动怒,殿里的侍女跪了一地。宋熙宜深深吐了一口气,才堪堪将怒火压下去。
“府里少君不懂事,登不上台面,让太医见笑了。您既验过,可以回去好好答复太后娘娘了。”
“是。娘娘放心,回到宫里,我也只会答复太后关心之事。”太医拱手行礼,“还望郡主娘娘切勿多心,官家子嗣单薄,太后娘娘也是希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因此特派我来诊断。”
太医又从医箱里拿出一张药方,“这位少君福薄,下位少夫人出身名门,福泽深厚,这药方定能助太后和郡主心想事成。”
宋熙宜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一点儿笑意,“瑞妈妈收下罢。”她幅度不大地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太医告退之后,宋熙宜忍不住砸了茶盏。“没一个省心的!”
“娘娘息怒,左右姜沅不是没怀上大哥儿的孩子吗。”瑞妈妈摆摆手,让屋子里其余的侍女妈妈们都退了下去。
“现下旁的事儿都不重要,关键是厉王安排的沈史联姻的亲事!”
宋熙宜想想就头疼,“聿儿怕是放不下姜沅。姜沅不肯老老实实的,非要和离,我只怕聿儿重蹈覆辙。”
“娘娘多虑了,那姜沅看着薄情冷淡,不像是对咱哥儿动心的样子。”
这点儿,宋熙宜也能看出来。“是了,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帮王兄完成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