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不要做灰尘,绝不要听天由命!如果听天由命的话,陪父亲南下好了,等赵煊点名好了,他争这点干什么?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婉转,落寞,眼泪落在泥土里,月光照不透。
“你不救我就算了,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干什么?”
他举目四望,看到中心营帐区一片黑暗。这一片区域内住着金军所有的高级将领,以及宋朝的高级人质赵熹,现在,竟然只剩下了乌珠和赵熹两个人。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这一场劫营,只有他和乌珠不知情,被抛下了。
他们是两座被孤立的岛屿。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赵熹改换了对宗望的称呼,对乌珠说:“如果真是我偷的布防图,我下午就该陪完颜宗望一起去骑马,方便脱身;再不济,我也会让他们在劫营的时候顺便把我救出去,可过去这么久,除了你,谁来管过我?先不说这些人是不是我家的军队,就算是,你凭什么觉得赵煊会在乎我的死活?”
我被宋朝的军队背叛,你被金国的军队背叛,我和你,一起被孤立在这里!
“你父亲还活着,如果你是在这里,他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我爹爹有二十多个儿子。”赵熹听到自己的声音反驳,平静陈述事实,“赵煊是他登基以后,他的元配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儿子!我是什么?他怎么可能为了我和赵煊过不去?我——”赵熹低着头,“就算我站到他面前,他可能也认不出我是谁了吧?”
他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乌珠,又笑一笑,很留恋似的:“我说的那些陪我爹爹骑射、写字、宴会的事,都是假的,骗人的。我一出生就被扔到宫里的道馆中去修行了,那枚玉羊本来是准备给我一个哥哥的,他属羊,他夭折了,才轮到我……我是属猪的。爹爹南下,也没有人告诉我,我被扔在那里。直到你们要亲王做人质,赵煊经过别人提醒才想起了我,把我送到这里来。”
“现在想想,除了我妈妈,大概也没有人会在乎我的死活。四哥,你对我有疑心,这是应该的,只是有一件事,康履从小就陪着我,你留他一条命,让他回家,好么?”
“我。”乌珠没有答应他的话,他凝视着赵熹,天地浩大,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我会在乎的。”
赵熹好像被扎了一下:“什么?”
乌珠盯着他:“你会骗我吗?”
赵熹抿住了唇,不说话:“我之前骗过你,怕你知道我是个颜子货,看不起我。”
乌珠问:“什么是颜子货?”
赵熹微微一笑:“就是不好的、坏的东西。”
乌珠说:“这些都不算,以后你还会骗我吗?”
赵熹说:“有以后的话。”
乌珠盯着他一瞬:“你对着佛多妈妈发誓,如果骗我,你要付出代价。”
赵熹举起手,夜风亲吻他松垮的袍角:“我对佛多妈妈发誓,如果我再骗你,就……”
“就什么?”
“就让你不再喜欢我,恨我,永远讨厌我。”
厮杀声渐渐逼近。
乌珠别开脸:“谁喜欢你?”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呜呜的冷风吹过山林,树梢拂动,为了不引来敌人,连篝火也没有生起来,他们逃到山上,赵熹坐在泥土和落叶上面发呆,女真士兵正在搭建非常简易的行军帐篷,忽然,有几个人到了乌珠面前,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嘻嘻哈哈说了两句女真话,又走了。
赵熹心乱如麻,勉强回答道:“我怎么能知道呢?”他又不懂女真话!
乌珠笑了,他脸上还有一点光泽,大概是血:“他们说,要我好好保护我的情人。”没有光源,赵熹仰头,只能看到月光下乌珠闪闪发亮的眼睛,朦胧的光影把他的锐利、富有野性的五官调的很柔和。
赵熹的心忽然悲哀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乌珠听他一直没有回答,在原地着急地转了两个圈,又弯腰,扶着自己的膝盖,对赵熹说:“你知道我喜欢你的吧?”
赵熹很迟缓地“嗯”了一下,乌珠坐下来,盘着腿,他俩的膝盖触在一起,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那你呢,喜不喜欢我?”
温情的话语伴随着冬末春初料峭的寒风吹来,赵熹没有说话,低下了头。
他的脑海里呈现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是”也不是“否”,而是,如果我拒绝他,他会生气吗?如果他生气了,我会怎么样呢?
如果他不再保护我……
上半夜的场景历历浮上心头。
在厮杀声逼近以后,乌珠终于把刀放回了刀鞘,向赵熹伸出了手。
赵熹被他拽到了马上,那是他除了小时候学马以外头一次和人共乘一匹,夜风吹鼓他的衣袍,乌珠把手拦在他的腰前,权当腰带使用。他迅速和亲兵会合在一起,形成一支小队冲向山上。
周边的景物极速掠过,赵熹在乌珠的怀里往后看,就在他们突围出去以后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