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莺子轻快道:“那也不是我们能吃的呀。”
她口无遮拦的,一下就把黄嫂子竭力掩饰的窘迫抖落个Jing光。黄嫂子脸上泛红,一下扯过女儿,道:“让你们见笑了,莫听这丫头瞎说,也怨我,我做姑娘那会儿常常吃不起盐,我们做盐户的,守着小山包似的白盐,只是一分一厘都得交给梅家去,上头都是带着小秤紧盯着的,专防着偷私。如今境况大不一样了,这老毛病还是带给了儿女......”
梅洲君忽而道:“梅家?哪个梅?”
“哎呀,我可写不出几个大字来,左不过是城里卖盐的梅家,”黄嫂子压低声音,道,“这地方前些年大旱,成了废滩了,梅家看不上,早早把我们这些盐户丢了,日子过不下去,走散饿死的不知多少。近几年倒好,盐滩又出盐了,梅家老早就撒手不管了,这才有我们如今这点赚头。嗳呦,老天保佑,可别让姓梅的再回来了。”
芳甸听到这儿,心里明白了大半,两腮上的血色也渐渐退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把目光一避,却不知怎么落到了那晚鱼汤上,汤面浑黄,却仿佛戗亮的银剪,那股说不出的冷光一下就折进人心里了。
白盐如银,其寒如雪!
她的目光在汤面上彷徨片刻,竟与梅洲君相遇了。在这一刹那间,兄妹二人明白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他们一行,恐怕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客人了。
黄嫂子见他们不作声,立刻刹住了话头,道:“我同你们说这做什么,快尝尝这鱼汤,一会儿该放凉了。”
梅洲君自然而然地取了汤匙,尝了一口,道:“是梅溪鱼?”
“周先生,这你都尝出来了?我们这小地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有梅溪鱼还算鲜美,你在县城里住过?”
“小时候住过一阵,”梅洲君含笑道,“黄嫂子好手艺,就是跟县城里比起来也不差的。”
黄嫂子脸上一下就泛了光,连连摆手道:“当不起,这哪当得起!”
芳甸心里梗得厉害,哪里下得去口,只是又不忍辜负这一片期待,正犯难间,面前伸过了一只手,吃力地按在桌沿上。
那是一只白胖的手,拇指上还残存着扳指的勒痕。
这一回,就连梅洲君的脸色也变了。
梅老爷被福平搀着,挨到了桌边,胸口剧烈起伏着,等气喘匀了,才一屁股坍到了凳子上。
他一言不发,先冲黄家母女笑了一笑,正如有求于人时,先摆出几丈筵席。那白rou和和气气地绽开了,腮颌饱满,宛然是年画上的财神老爷,只是梅洲君仔细看去,那上头匍匐的许多皱纹,让那种和善一下就深邃得看不见底了。
“真是叨扰你们了,”梅老爷道,“这世道......这世道是真不太平了。换到三十年前,这光天化日,晋北地界,哪有敢这样动手的。”
黄家母女一下就被他话里这个凄惨的故事慑住了,连声询问起来。
“别提了,别提了,我们辛辛苦苦做些绸缎生意的,货给人截了不说,性命还差点丢了,不知有多少凶险!这伙兵油子,仗着手里有几条枪,是没了王法了。”
黄嫂子心有戚戚焉,立时应声道:“可不是,县城里还三天两头放枪呢。周......周老爷,你们做绸缎生意,听说是到处走商,也不容易啊。”
梅老爷长叹道:“这世道,挣辛苦钱也就罢了,挣的可是买命钱!黄家嫂子,还是多亏了你们,让我们有个安身落脚的地方,等这回进了县城,让芳甸扯几匹好料子过来,好裁几身时兴的衣裳。”
黄莺子一下从母亲身后探出半边脸孔,望向这个和善的胖老板。
梅老爷道:“什么料子都有,城里常穿的,洋绸洋布洋呢,这时节卖不出去,就过了季了......只是不知道县城的路什么时候通,当真是心焦死了。”
“那简单,我让我爹帮忙,每天打听打听呗,”黄莺子道,又嫌自己急躁,脸上泛红,“我......我也不是要你的衣裳。”
“爸,你还病着呢,怎么就想那么远去了?”梅洲君笑yinyin道,同梅老爷对望一眼,双目奇异地发亮,“还是好好养病吧。”
梅老爷咳嗽一声,摆手道:“养什么病,我只是一口Jing神气提不上去,找点事情就成了。是了,黄家嫂子,听你们说,这里......从前是梅家的盐田?”
黄嫂子愣了一愣,道:“哎,哎,是的。”
“你们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可得提点你们一句,”梅老爷压低声音,正色道,“梅家的盐田,你们这么个用法,要讲究起来,可算是私盐,将来要惹大麻烦的。”
黄嫂子脸上色变,道:“私盐?梅家不要了的盐田,也算是私盐?”
“不要了?有文书凭据没有?有引票没有?这要是牵扯起来了,你们可不占半点理。黄家嫂子,你们是本分人,我呢,在县城里也有些交情,到时候要有什么风头来了,我就悄悄打通关节,给你们的盐田降一等,保不准呀,梅家就真看不上了。”
黄嫂子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