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撇了一撇嘴,没等他问个究竟,就有一只手抓住了辔头,闪电般把马首掰了回去。
梅洲君把这一人一马往后一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方知陆雪衾教养幼弟不易。
拉车汉子亦转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家这小子皮痒得很。”
只这一眼,他就呆了一呆,他们卖力为生的,顶了天也就见过城里收盐的管事,哪里见过这样雪缎料子似的客人,整个人说不出的雪白整洁,仿佛看得重了都会起皱,那眼睛眉毛也是湛然发亮的,令人肃然起敬。
“这......你们是外来的客人吧?”
梅洲君道:“我们是来投奔亲戚的,好久没回来,路也生疏了,这位大哥,劳驾您,往县城的路该怎么走?”
拉车汉子连声道:“县城?那可去不得,去不得!进城的当康道都封住了,我劝你们还是多等几天,别在这时候触了霉头。”
“打起来了?”梅洲君讶然道,“有宋大帅在,谁敢在他眼皮底下生事?”
拉车汉子道:“我们这充其量就是晋北郊外的废盐滩,入不了宋大帅法眼的。再说了,就是天子脚下,还要飞过几只臭苍蝇,打来打去的几支人马,不是宋大帅的姑表侄子,就是妾室家里的ru兄,闹着要在县城里坐头把交椅,吃相是难看了点儿,伤不了和气的,开打前还会知会一声,预先封了县城的道。你们外来客人,人生地不熟的,犯不着冒这个险,还是多等等吧,顶多几个月,风头就过去了。”
这倒是出乎梅洲君意料,梅老爷那点被气出来的胸闷气短姑且不论,四姨太却是rou眼可见的形销骨立,这一路上虽也有求医问药,但毕竟条件有限,没什么安心养病的机会,实在是拖不得了。
梅洲君踟蹰片刻,面露难色:“实话不瞒您,我们一行遭了匪患,女眷体弱,害了病了,得尽快进城投奔亲戚,实在是拖不得,不知还有其他进城的路么?”
拉车汉子摆手道:“你们几位既然是来投亲的,想必也知道晋北的地势,从这儿进城,单只有一条当康道,绕路也不成,再远就出了晋北的地界了,那可更不太平!”
说来说去,这一条路倒也堵死了。
拉车汉子往他二人面上看了又看,又忍不住朝马车望了两眼,道:“你们几位......投奔的是哪家?”
梅洲君正欲作答,却见梅小君的马头从旁伸了过来,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中哭笑不得,话到嘴边便调了个头:“鄙姓周,是做绸缎生意的,要去投奔城里的商行。”
“周氏布行?我婆娘常去卖针线活计的,”盐车汉子恍然道,“你们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寻不着落脚的地方,不如去我屋里歇歇脚,我婆娘这几日正帮忙打理学堂长屋呢,教书先生回乡了,没人住的,等收拾干净了,你们也好有个安身的地方。我们长年在县城内外运盐的,消息也灵光,有人来了就知会你们。”
他虽是出卖苦力的乡野汉子,说起话来却是条理分明,梅洲君被他说动,亦再三道谢。
“不妨事,不妨事!”盐车汉子连连道,“周先生,你也太客气了,我姓黄,黄大武,这是我家小子。”
黄豆子坐在车板上,听大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大感无聊,只好鼓着腮帮子和梅小君大眼瞪小眼。
“豆子!”
“哎!”
“来客人了,让你娘放一碗鱼汤出来。”
豆子两眼放光,口中生津,一下就跳下了车跑远了。
黄大武一家就住在城郊的盐田边,三五家盐户挤在一个大院里,这样的土胚房颇能抵挡风沙,平时男子出去做工的时候,妇孺就做些针线活计补贴家用,屋里的陈设虽然粗陋,却也整洁。
来了这么几位客人,黄家嫂子原本还颇为局促,等看见芳甸母女俩瘦骨伶仃的样貌,一下就转作怜惜了。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快到炕上坐下。”
四姨太气息幽幽的,眼皮半阖不阖,黄家嫂子搀着她靠坐在土炕上,又将芳甸两手握住了,看她样貌显小,是个读过书的女孩子,心里怜爱至极。
“听我家那口子说,你们是遇上歹人了?嗳呀,可算是万幸,人没事就好。芳甸小姐,这天气也转寒了,我看你衣裳单薄,我家女儿跟你身量差不了多少,要是不嫌弃,就换上吧。”
芳甸一惊,忙摇手道:“这......我怎么当得起,叫我芳甸就行。黄嫂子,承蒙你们好意,实在是再感激不过了,再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话间,黄家的女孩子,名叫莺子的,已经捧着衣裳飞奔过来了,一条乌黑蓬松的长辫子垂在腮边,一荡一荡的,腮上敷着两团鲜活的血色。
“来喽,咱们身量差不多,你还要瘦一点儿,”黄莺子道,拿着衣袖同芳甸比了一比,“呀,县城女学也像你这么打扮,只是没这样的料子,看起来真舒服......你们一家是从蓉城来的?听说隔了十万八千里呢,可真不容易!哎呦,娘!”
黄嫂子抓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