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璓心知她做梦都盼着皇上殡天,也就不解释那么多了,简明扼要道:“太医说病情虽重,但无性命之忧。”
燕燕眼神一黯,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谈璓既不能说她大不敬,也不能安慰她,岔开话题道:“我进殿的时候襄王也在,他和皇上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缓和了许多。”
这是好事,燕燕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梳头。
明明是好事,却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痛快。她忽然发现,即便闵恪被立为太子,顺理成章地继位,于她的痛苦并没有多少缓解,因为罪魁祸首——他的父亲,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谈璓换了一件便袍,走到她身边,接过玉梳替她梳着,道:“我想过几年便辞官离开京城,或许这样你会开心一点。”
燕燕从镜中看他,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儿,眉眼低垂,无限柔情,心亦温软了,道:“我没有不开心,其实在不在京城对我而言无什区别。如星,你有这份心便足够了,无需为我放弃仕途,抱憾余生。你希望我开心,我何尝不希望你开心?”
谈璓笑着放下玉梳,埋在她浓密的发间闻了闻,道:“好香。”
“上次看《千金方》,不是有一张做澡豆的方子么,我便叫人做出来了,喜欢么?”
谈璓想起那张方子,丁香,沉香,钟ru粉,珍珠,玉屑,冰片,麝香,蜀水花,木瓜花,……一共十几味,皆是名贵香料,也只有于老板乐意尝试。
嗯了一声,谈璓覆住她的唇,轻轻一吻,笑意更深,道:“让我闻闻卿卿身上是不是更香。”说着也不去床上,就在这妆镜前解她的衣衫。
燕燕看见衣不蔽体的自己被他揽在怀里,映在镜子里,镜里镜外好像有四个人,羞红了脸,道:“不要在这里……”
谈璓将她翻过身,抵在妆台边,动作更放肆,急得她眼含水汽,央求道:“好哥哥,去床上……”
谈璓低笑一声,抱起她去了床上。
“热腾腾宝香,映荧荧烛光,猛逗着往事来心上。记当日长生殿里御炉傍,对牛女把深盟讲。又谁知信誓荒唐,存殁参商!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把着这断头香在手添凄怆。”
养心殿内,穿着戏服龙袍的小生立在泥金屏风前,对着榻上的真天子唱着这一曲《朝天子》。
天子目露悲怆之色,道:“你母亲生前很喜欢昆曲。”
闵恪坐在一旁,听他突然提起母亲——父子间的禁忌话题,愣了一愣,道:“母亲最喜欢《玉簪记》。”
??第九十六章 山雨欲来
闵恪的生母,仁孝皇后小字贞娘,人如其名,是个极贞静的女子。
她好洁成癖,每日早晚都要沐浴,冬天也是如此。天睿帝与她年少夫妻,十分恩爱,很愿意迁就她的洁癖,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洁癖深入骨髓。
仁孝皇后不能接受丈夫犯下的滔天罪行,在他登基的第一年春天,以服毒自尽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外人都以为皇后是暴病而亡,知情的宫人已经所剩无几,真相成了横亘在父子间的冰冷壁垒,长满倒刺,彼此都不愿触碰。
“唱一段《琴挑》罢。”
天子发话,戏子们忙不迭地下去准备,琴师们换了调子,戏子们重新登场,咿咿唱道:“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枕上听。柏子坐中焚,梅花帐绝尘。果然是冰清玉润。长长短短,有谁评论,怕谁评论?”
冰清玉润,那真是冰清玉润的人儿啊。
别人趋之若鹜的凤位,于她却是难以忍受的肮脏。她孤傲地离去,如同神女,只留下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儿子,多少也有点她的脾气。
天睿帝对他们母子是又爱又恨,他无法让死去的贞娘低头,至少要让活着的闵恪低头。
这日早朝,天睿帝流露出要立太子的意思,大臣们自是赞成,私下里早已分成几派。除了闵恪和无意储位的五皇子,其他几位都争相拉拢谈璓。然而谈璓不掺和此事的决心,实在令几位皇子手下最厉害的说客也感到无能为力。
燕燕道:“别人倒也罢了,齐王牛心古怪,打小记仇,若叫他当上太子,以后少不得给你穿小鞋。”
谈璓不以为意,心想有闵恪这位大哥在,其他几位皇子就算坐上太子的位置,只怕也坐不安稳。
二月初三是仁孝皇后的忌日,闵恪和姜氏前往太庙祭拜,却见銮驾停在大门外。姜氏心中欢喜,太子之位悬而未决,皇上这个时候来看亡妻,用意可见一斑。
殿内香炉生烟,天睿帝穿着一件石青色五爪金龙常服,背朝门外负手而立。
夫妻二人上前行礼,姜氏道:“父皇龙体初愈,便来此看望母后,母后在天之灵有知,必然十分感激。”说着红了眼圈,似乎与素未蒙面的仁孝皇后感情深厚。
闵恪心想或许是年纪作祟,或许是计氏的打击,父亲开始怀恋故人,开始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