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沧波门下,国主陈寒汀亲临,弹琴洒酒,和泪相送。宁希郡主受封宁希孝端公主,远嫁的车辇整点开拔,前来迎亲的业国使节,仪仗森严,神情肃穆。虽仍在风陆境内,但此后她的一行安危,已交托于业国人之手。
总领送亲事务早已指派了苻安之,但他因日前的公然行刺仍被羁押在北军大帅行辕。经过几番交涉,陈寒汀与夏北野达成一致,风陆国主同意苻安之护送公主到丛河边界,届时,北军大帅放人归国。
但是苻安之日夜被业国北军的人把守,音书难通,于远嫁的宁希公主还是于送嫁的苻安之,陈寒汀都不能放心,他另派了心腹内府大臣彭惠管带送亲人马。夏北野的人已将公主一行护如铁桶,那些送亲去的人,相隔一段距离跟着,既不能惹了夏帅,也不能玩忽职守开罪国主。
送亲路上知会的驿站,早已准备好迎驾送驾。当天夜里,众人歇在郊河驿,日落之前大队人马陆续到达。公主安顿已毕,夏北野亲来问候公主,关切地询问她舟车劳顿是否疲乏,业国人中是否有人失礼不敬侍候不周,又禀告明日路程,嘱咐她若是缺了什么想要什么随时打发人去要,自己随时恭候为宁希公主效劳。
夏北野有意带着苻安之同往,两人与公主隔着一层幔帘,一边是夏北野滔滔不绝不卑不亢地述说,一边是宁希公主简短而得体地回应。
薄薄一层幔纱,只透出心上人模糊的剪影。
夏北野一面对答如流,一面斜眼瞥着苻安之,见他沉默不语,一双眼睛透着深深的悲戚,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灯火在幔帐上烘托出的曼妙倩影。他几乎不眨眼睛,仿佛背后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团偶然的美好梦幻,转瞬散灭,若不多看几眼,便永生永世无缘再见。良久,他的眼睛睁得痛了,便合上,专注倾听那个宛转的声音,不错漏只言片语。
夏北野说到生活用度时,特意将苻安之推到跟前,笑说:“苻将军是负责护送宁希公主的送亲大臣,听说公主与将军自小熟识,若夏某粗心,照顾不周的地方,只管先和苻将军说,苻将军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
幔帐后的人僵了片刻,立即恢复常态:“多谢大帅。”
他们两人隔帘相望,夏北野突然有些不忍。宁希公主玲珑窈窕,他见过一面,是一个娇小标致的南国美人。苻安之唇红齿白,俊美非常,虽在北人眼中少了男子汉的雄壮刚毅,但把宁希公主和他摆在一起,倒不失为一位倾倒少女的俏郎君。
而今这两人今生今世有缘无份,偏偏把他们在最难堪的时节凑在一起。
“如此,公主安适,本帅才可安心。那就不叨扰了,公主早些安歇,夏某告退。”夏北野揪住苻安之拉他一起走。
“苻将军。”宁希公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叫住了正待离去的人,“苻将军,我还有一句话。”
苻安之的足根定住,夏北野松开了他,苻安之回到幔帐前,夏北野站在原地没有动。
“苻将军,能否再借一步说话。”宁希公主示意他再走近一些,又恳求夏北野,“夏帅,能否,行个方便?”
夏北野呵呵一笑:“风陆贵族知书达礼,请便请便,你们慢慢叙。”他满不在乎地退出门去,却端直折进套间的另一重,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监视,不过他好奇这种时刻两人会说些什么。
沉默。
帘外是沉默,帘内是更深的沉默。
沉默。
夏北野全然不懂,一个坐在帘内,一个站在帘外,一言不发,已过了半个时辰,他都快睡着了。
“天不早了。”宁希公主轻柔的说。
苻安之立时更加轻柔地叮咛:“早些睡吧。”
帘内是起身的声音,帘外极慢极慢地转身。
哗啦一声,珠帘幔帐从中揭开,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泪珠儿滚滚滑落。
宁希公主的手指,紧紧抠住帘子,泣不成声。
苻安之浑身颤抖,忽地回身,握住了她的双手。
两人俱是痛哭失声,站也勉强,滑跪在地。
“安哥哥。”良久良久,宁希公主握住他的双手,哽咽着说,“我好担心你。”
“别这样。”苻安之压低嗓音说,他知道四面八方全是眼睛全是耳朵,但说着却将宁希的双手握得更紧,握得指节发白。“不要担心,我没事。”
“事后我才听说你在筵席上行刺夏北野,失手被他抓走了。从前你落在他手中,他百般折磨你,这一次我真害怕他会杀了你。”宁希公主心中激荡难平,“这世上如果没有你了,为什么还要有我?为什么我还要嫁到那个业国去?”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苻安之想为她拭去泪珠,想揽她在怀中柔声安慰,但他不能,连握着她的纤纤玉手,已是此刻不当为之的僭越。每念及此,他就不能不心碎,“都怪我,才让你受这种罪!”
“不。”宁希不愿她做的一切成为他的负罪,摇着头说,“我远嫁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风陆,生死何足挂齿?你,不也是一样,仗剑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