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沉寂的一切开始复苏,业国国书频传,敦请风陆君臣及早准备送嫁之事。
大业国君对于风陆国的宁希郡主十分珍视,特意委派胞弟胜义王慕容隆昇任迎亲大使,又指派业国北军大帅夏北野亲自领军护送。
毕竟,于多半野蛮尚未开化的北方部族而言,南方富庶繁荣,文化昌隆,能得到连南人都备加推崇的才女,实在是一件大快人心、让业国颜面有光的大事。
宁希恳求许久,国主终于同意苻安之送亲,他想,给苻安之挂一个送亲大臣的名义,实则诸事不用他经办,只需送出都门便可返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陈寒汀明白,宁希只不过想找个机会与苻安之再见一面,两人分别求过他,他决意不肯,但既然到了生离死别关头,便让他们当众作别又有何不可?众目睽睽之下,一句多的话也没机会说给对方,倒正好让他们永远记住两人不可能比翼双飞的宿命。
虽然允诺,但他决不想符安之与业人会面,尤其与夏北野会面。
花神节这天,锦都的习俗,城西丽池水边,照旧上演着热闹的春游。风陆国主携近臣及宫眷游赏,恰与无聊凑热闹的北军大帅偶遇。
主宾相携到行宫饮酒作乐,始终随行君侧的苻安之自然相陪。酒过几巡,因席上冷清,侍郎李智亭提议行酒今。
“好极,好极。”严治良摩拳擦掌马上附和,在他眼中酒令就是划拳,他很擅长,他也好奇文绉绉的风陆人划起拳来是何模样。然而当一套套前所未见的酒令道具摆上来时,严治良语塞。
陈寒汀请夏北野选,夏北野笑说:“自然是客随主便。”
虑及客人的情形,倘若让客人觉得蒙受羞辱,岂非大大不好。于是,抛开那些动辄yin诗作对的复杂雅玩,李侍郎建议就用应景的三春签取乐。
无非掷掷骰子,轮到谁就在签筒里抽取一枝签。陈寒汀抽到“春晓”,得了好彩头,众人纷纷讲着吉利的话,向国主敬酒。李侍郎抽到“寻芳”,自饮一杯转到下一位。严治良抽到“映翠”,与上家共饮一杯。苻安之抽到“桃夭”,相邻二位饮酒。席间,教坊年轻的歌女舞女演出着群芳夏北野却抽中了“花王”。他不明白,风陆人纷纷举酒相贺。解释之下才明白这是与“春晓”成对的最上签,就像是这一轮得了令箭,可号令席间。
夏北野误打误撞地赢了酒令,说道:“素闻飞羽将军苻安之Jing于剑道,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亲见献艺一回。”
苻安之冷冷地扫视夏北野一眼,虽然他能发令,然而非亲非友,要求一个有身份的贵族下场表演,毕竟有失庄重,他谦抑地建议:“大帅过奖,安之艺不如人,不敢献丑。大帅或出一题,或出一谜面,由安之回答,亦是雅事。”
夏北野哈哈笑说:“你们风陆人说话的门道真多,越擅长什么,越谦辞推让,是不是?原来‘花王’能派的差事早有规定,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知道?害我闹笑话。”
李侍郎忙打个圆场:“大帅多虑,大帅多虑。”
苻安之不好再辩,便以眼神去讨国主的示下。陈寒汀虽不悦让苻安之当众为夏北野取乐,但君无戏言,何况苻安之舞剑之美,世无其右,给众人开开眼界也无妨。
看到陈寒汀微微颔首示意,苻安之暗暗咬一咬牙,起身离席,持剑下场。先向相对而坐的国主和夏帅行礼,便身影飘飘,挽出剑花,演出一套别开生面的“吴山剑”。
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场中舞剑的人长身玉立,衣衫轻飘,宛若白鹤带风,其雅姿,其高致,满堂生辉。陈寒汀留意到夏北野目不转睛盯着苻安之的样子,那是他所在乎的人,虽然满座宾主个个目不转睛,但夏北野那不动声色,胸有成竹的自信,比赤裸裸的眼神更叫人担心。
夏北野并非全被迷住,他也在留意陈寒汀对苻安之的态度,表面上看去苻安之对国主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但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是真的情愿,什么时候是在强迫之下不得不情愿,他自问还是能看得清楚。
夏北野寻思着,转过视线时恰与陈寒汀冷冷审视他的目光相遇,二人各怀鬼胎,无碍于立时相视一笑,各自举杯:“请”。
“大帅当心!”蓦然间,白光一闪,严治良掷过的一个茶杯荡开宝剑当胸直刺,粉碎的白瓷碎片与茶水四溅,苻安之转腕再刺,却已错失了千钧一发的良机,夏北野闪身避开,顺势离开座位,而他贴身的几员侍卫立时将他护住,又有几个北军跳入场中,团团围住了苻安之。
一切不过电光石火功夫,陈寒汀决没有料到苻安之竟有如此意外之举,连忙喝令:“安卿,把剑放下,你怎能对风陆的贵客不轨。”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装,苻安之抖落了连日来在陈寒汀面前那一副低眉顺眼摇尾乞怜的奴婢相,剑眉高挑,目下无人,掷地有声地道:“此人是业国大君的鹰犬,夺我国土,杀我军民,而今趾高气扬入我锦都,还要委曲求全事奉他。我苻安之,早在半年前就该死在前线,而今这命是赚来的,这条命就是为了与这个辱我兄弟,杀我同胞的业国狗贼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