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朔风,一场大雪,南国形胜的锦都,竟成了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都中十年未见此等大雪。宫内宫外,欢喜异常。
金瓦红墙积雪盈尺,冬日从不凋落的碧树如披雪袄,茂密的枝桠落满雪尘。自桥湖北望万松山,苍灰天幕下,遍山染白,林壑崎岖,深深浅浅粗粗细细,宛若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趁雪赏雪的游人络绎不绝,城中分外热闹。在湖西风景最佳的皇家禁苑金阙岭,不仅能一览桥湖盛况及万松山风景,最妙的是骤然转冷而凌寒怒放的数十株梅花,暗香阵阵袭人。
都府大人来报,因为大雪,城内不少茅屋倒塌,一时衣食无着,已经放赈。不过大雪来势汹汹,不仅限于都城,城外的百姓情况也让人心忧,周围州府一定也好不到哪去,希望主上亲自察问,尽快抚慰受灾百姓。
陈寒汀与诸位文臣赏花yin诗,听了禀报,说:“知道了。难为爱卿Jing忠体国,你先去吧。”
都府大人悻悻而退。
他瞧得出来,国主游兴正浓,自己实实不该这时候来,然而他挂心着黎民百姓,都中百姓若是死于饥寒,他这官还怎么做下去。
白梅赛雪,红梅娇艳,腊梅香幽远。虬折的枝干劲瘦挺拔,难怪林和靖愿以梅为妻,难怪彭雪琴愿以画梅尽余生,还有那一生爱梅的王冕,赞颂不尽梅的高洁。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云月黄昏。
“主上,”静静随侍在侧的苻安之小声说,“大雪之后,夜里上冻,一定十分寒冷,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甚是可怜”他记得年幼时,随生母逃难,饥寒交迫,一扇挡风的墙,一堆干燥的茅草,一碗稀薄的热粥,本就贫寒的村民好心舍给他们,救过他们的命。
“安卿,你瞧瞧这一株如何?”玩赏许久,陈寒汀看中一段梅枝,七八簇梅花,只萼中一点娇红,两两三三,欲放而未曾盛开,羞涩含情。
“主上,”苻安之不由得声音变大,“主上,刚才都府大人报告的事情甚急,赏花不争一时,恳请主上以生民冷暖为重,尽快查明灾情,赈济百姓。”
陈寒汀亲自折下两尺长的梅枝,叹道:“弄花一岁,赏花一时,寸金难买寸光Yin。嘘,好好说话,大呼小叫,扰了花Jing灵。”
苻安之连忙跪下请罪:“臣失态了,请主上降罪。不过主上可知,风陆北方原来多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天灾兵祸,弄得百姓家破人亡难以生活,官绅不知保民还重派捐税,让用兵变得极为不利百姓并非要去投敌,百姓只是要投奔一条活路”
“够了。”陈寒汀不想从他嘴里再听这些定侯时常挂在嘴边的大道理,将梅枝递到苻安之面前,“你不要再多说了,拿着。”
苻安之注视着国主,小声恳求:“主上”
“拿着。”
他小心地接过了梅枝,陈寒汀转身对枢密院副使程吉说:“你去报给丞相知晓,两府合计一下,吩咐有司从速行事。”
“起来吧。”
陈寒汀再赏这枝梅花,只觉拿在容颜清雅的苻安之手中,愈加可爱。苻安之若不有意讲那些扫兴的道理,回宫后他也会处理的。他赏一赏梅,又赏一赏梅郎,但觉他缄默不语,眼角微红处,才最可人。
一路上命苻安之好生以优美的姿态持着梅枝,尽兴游玩了雪中世界,方才返回。途中原本小了的雪再度变大,如鹅毛扯絮一般,湖山静静地衬着落雪,素净而庄穆。陈寒汀突然不愿回宫,改道去了濒临桥湖、金阙岭下的行宫,此处得青轩面朝青山,下临湖水,正是赏雪的佳处。
来到行宫,因御驾匆忙,庭院里积雪未扫,只赶紧以草席铺出小路,室内炉火生上不久,尚未暖透。所赖众人穿得厚实,又登高尚雪并不觉冷。便倚着长廊,赏那湖石上的积雪。韩公公前来问午膳摆在何处,陈寒汀不觉饥饿,命其他人去厅中吃饭,他要在得青轩挥毫一翻。
众人退下,而独苻安之被留下陪伴国主。
山石苍灰、白墙黑瓦,积雪掩去了松柏的翠色,这墨色高洁的世界中,唯有苻安之手中的红梅和他微微冻红的鼻尖与两颊,是醒目的颜色。
“长钦,拿一块坐垫铺在这里。”
韩公公铺好了,陈寒汀示意苻安之:“坐下。”
陈寒汀指着栏杆命他倚柱而坐,侧身向外,作观赏雪落漫山的美景状,梅枝半持半靠在怀中,最上的一簇梅花三两朵,映着他的雪腮开放。
“此景正宜入画。”陈寒汀微笑自语,回到屋内,炉火正旺,伸手丝毫未有瑟缩寒冷之感。纸笔已经备好,他命人将宽大的书桌搬到窗前,窗户大开,只要不起风,倒不觉冷。
深知他禀性的韩公公,温好了酒,还有下酒的点心。陈寒汀痛饮了两杯,从窗口望去,山高林壑远,雪寂飞鸟绝,其下湖石重叠,飞瀑流冰,再近处的少年恬静俊雅,花开自在不用刻意便已成构图饱满的一幅立轴。
他趁兴挥笔作画,不知时辰,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因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