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善塔的修造进度远远慢于计划,原定烧制八万四千块藏经砖,而今还差两万块,至于藏在砖中的经卷,差得就更多了。风陆国主已征招国内擅于书法者一百余人抄经,又发动民夫五千人破土筑基,全部心思动在如何让这座佛塔又好又快地建起来。
以抄经为名,苻安之被国主留在宫中,夜间,与苻轩之各占一室,各自抄写。苻安之心绪烦乱,久未捉笔,连行带草,写得不成样子。直到静夜无声时,方才收住了心神,勉强写出了工整的楷体。
正当他稍稍静下心来,投入到笔墨事中,未提防突然有个影子出现在背后,一只手握住了自己运笔的手,而他刚要回头,额头碰到了另一个人的侧脸。
“我站在窗外看了许久,你的字筋骨太软,笔墨太饱太润,欠了点刚劲。”那只手握紧了他的手,那人的气息温热的吹到他耳边。
手由他捏着,一笔一画写出了一个结体刚健、钩划凌厉的佛字,苻安之心乱如麻,全然顾不到笔下,只是僵硬地想脱开靠得如此之近的人。
那人却说:“专心些。抄经不同于旁的事,这些经卷,全部都要千万载供奉于佛前,若心不专,意不诚,不仅得不着福报,反而佛祖还要怪罪。”
苻安之目光转向另一个房间,不知何时,兄长早已熄灯离去。他心中叫苦,手指间的毛笔翻跌,滑出一道蜿蜒的蛇,急忙抽出手,也抽出身子逃开那人。
即将完工的一份抄经,眼见是用不成了。
那人直起身,淡然地站在原地,仍旧一贯的温文尔雅,翩翩风度,轻轻笑问:“怎么,像被蛰了一般,我当真那么可怕?”
苻安之没法不在他面前低头。
他把手搭在他的左边肩头,慢慢把颤抖的他拢向自己。
“安儿。”
“世子。不,主、主上!”
苻安之急急地从他手臂里挣脱,急急地跪地叩头,急急地禀告着心中已经盘算许久的想法:“主上,为今之时,业国内部并不太平,莫加之死,虽从表面上挫伤了东军,但莫加麾下诸将,对北军大帅夏北野并不服气,而局势稍加点拨,业国君臣定能看出夏北野大军在握,实为心腹第一大患为今之时,差的只是一个渗入业国的内应,趁此良机,离间业君与夏北野的君臣关系,挑起朝廷权贵与前线将帅内斗。如此便可坐观其变,远可削弱业国,近可为风陆争取时间,重振旗鼓。”
陈寒汀听着,露出一种深感可笑的神气,问:“还有呢?”
苻安之不假思索:“末将愚钝,亦将竭忠尽智,以待罪之身,将功补过,若蒙国主不弃,曲意折节深入敌国可也,亲为马前卒阵前杀敌可也,无论多苦多难,也要把丢掉的国土拿回来。”
陈寒汀又问:“还有呢?”
苻安之跪在地上,挺直的身躯再次俯低叩头:“末将愿为风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寒汀继续问:“还有呢?”
苻安之说:“末将实在做梦都在想着风陆大胜,解救与我一起受俘的兄弟,安抚边陲多年苦于战祸滋扰的百姓。”
陈寒汀一哂:“你做梦?恐怕想的也是夏北野吧。”
苻安之僵跪在地的模样,又让陈寒汀颇觉心疼:“别说那些不痛不痒的了。起来吧。怎么,等我扶你?”
苻安之起身:“罪臣的建言,主上以为如何?”
陈寒汀叹道:“何不向碧泉,涤尽一身尘。”唤一旁的韩公公:“长钦,引苻大人沐浴。”
苻安之硬着头皮,在御用的汤泉中沐浴,更衣梳洗罢,随着韩公公进到了玉瑶殿。
正殿西侧是卧室,东侧则是布置典雅的书房。殿内十分温暖,陈寒汀正在调墨写字,门前,使女服侍苻安之脱下了白狐皮的大衣,内里便是一身薄薄的月白单衫。
带着出浴后的淡淡粉红,玉瑶殿内妙龄的使女都不由得多看了苻安之几眼,似乎被来者不寻常的美貌风姿迷惑,以为见到了月下仙子。
他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陈寒汀在笔墨上挥洒自如,稍事停笔,潇洒而自得地注目于他,他明白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在哭泣。
苻安之矜持守礼地问安,如果可以,他愿意做一夜添香伴读的红袖。
但陈寒汀绝对意不在此。
他唤他近前,令他坐在书桌上,就坐在刚刚写成,笔墨未干的白纸上。然后提笔从他敞开的衣领开始写起,一路解开了衣襟,信笔往下。
细软的笔毛饱蘸墨汁,划过身体无比的痒,而墨半干时,兼之转折处陈寒汀习惯的重按,又割得人隐隐作痛。
陈寒汀写罢,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细致更胜雪白宣纸的玉肌上,好一笔狂放不拘的行草。
苻安之低头看向自己裸露的胸前,墨香浓郁之下,勉强认出是:“节物风光不相待。”
“上次的法子的确灵验,玉体莹润,再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陈寒汀温和地看着他,温言说:“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