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场大梦,原来得到和失去,都是一样的梦幻泡影。
侯爷临终前,苻安之跪在他的榻前,几乎哭成一个泪人。
定侯陈渚,先君陈玉耀之弟,乃风陆两百年国祚绵延至今,力挽衰微颓势的第一铁腕人物。
陈玉耀自知平庸,本十分妒忌同父异母的三弟才干,不过外患内忧,审时度势,终究摒弃前嫌,倚重于三弟,加封定侯。
定侯实乃国中第一Jing明强干之人,他不恤人言,大刀阔斧扫除积弊,树立新风,二十年当政,偏安南域的风陆国势大有起色。不过,他极为自负、独断专行的作风无形中也四面树敌。
两个月之前,定侯于市肆之中离奇被刺,身负重伤,凶手不明。
苻安之秘密从前线返回都城看望侯爷,听到宫中来人问病,急忙回避,陈渚苦笑道:
“他不放心,频频来探看老夫死透了没有。”
新君陈寒汀登极两年有余,依旧保持着自幼年以来一以贯之的对叔父的敬爱及言听计从,但定侯弄权的风言风语不断吹入,兼之局危势艰,数次决策,叔父强硬下令,有违君主心意,并且全然不顾君主脸色。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已至此,陈渚自知回天无力,对国主侄儿并无怨恨,仍喟叹“国主年幼,尚不懂事。”然而同样的话,正是大事当头,定侯专断,使新君倍感冒犯,惹来杀身之祸的根源。
陈渚说:“老夫一生为风陆国尽心竭力,问心无愧。而今业国强盛,大有一统海内之势,非小小风陆所能逆转。但他们杀伐无算,于德有亏,安之,定要护我民安。”
陈渚又说:“宁儿、忱儿尚未成人,唯怕国主对我不满,将会迁怒我儿。今后,他们两个多多仰仗你了。”
苻安之说:“生我者父母养成我者侯爷。侯爷放心,宁儿、忱儿如我亲弟亲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周全。一旦战事稍缓,我就回来,与宁儿成婚。”
陈渚说:“战情紧急,虽业国北军久攻苻军镇守的成南路不下,反受重挫,但东军围困榆关的袁军已成危局,两路守军拱卫国都呈犄角之势,一旦有变,须得及时援兵去救。东军大帅莫加,比北军大帅夏北野凶残万倍,你身担大任,此时不宜久留,老夫将死之人,勿以为念,早回军中为盼。”
陈渚垂泪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和一表人材的准女婿,不愿见他们泪眼模糊,因自己而悲伤入骨。说他想听安之吹笛,宁儿再歌一曲《甫田》。
无田甫田,维莠骄骄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无田甫田,维莠桀桀
无思远人,劳心怛怛
婉兮娈兮,总角丱兮
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苻安之未能守到定侯的最后一刻,飞传北军大举进攻,他不得不走。日夜兼程,第二天入夜时分赶回军中时,成南路关隘遭受猛攻,岌岌可危,他立即组织坚守,如是两日,传来东军即将攻破榆关,袁守齐后撤的消息。东军与北军必将两面夹击成南路,如此,残破突出的阵地,难以长期坚守。
业国一定刺探到了定侯遇刺的消息,趁着风陆国内一团混乱,发起猛攻。但事已至今,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先暂时收缩防线,以观后事。
但这半年多来,无数将士流血牺牲打开的局面,占据的优势,一朝而失,未免怅然。
定侯的死讯最终传来,敌营中放炮庆贺,苻安之心境更是凄惨。从此以后,在国主陈寒汀面前,他再也没有后援,也永远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屏障。
无思远人,劳心忉忉
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未几见兮
苻安之在食物的香气中悠悠醒转,身上的伤,下体的疼痛,盖不过饥饿,他已经三天两夜水米未进了。
他动了一下,惊讶地发现手脚上竟没有束缚。不过,衾被的摩擦声即刻惊动了坐在案前喝着nai子、吃着牛rou的夏北野。
“苻将军梦里还会唱歌,真动听啊。”
昨夜到底夏北野没有将他关到狗笼子里,被折腾得狠了,竟然沉沉地一觉睡到天亮。
梦中的情境历历如新,不过,无论如何心如刀绞,都已成既定的事实了。
“套上链子牵过来。”
亲兵将他从被子里揪出来,麻利地手脚锁上铁链,又用一根拴狗的皮项圈给他戴上,连拖带拉地交到大帅手里。夏北野顺手把狗链锁在桌腿上。
他倒了半碗热气腾腾的nai子放在他面前,因为脖子被拴而只能低低趴伏在案边的苻安之,正想伸手去端,却被夏北野一脚踩住了手。
“狗都是用舔的,用不用牵条狗来教你?”
苻安之没有说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爬了一点,把脸埋了上去。
夏北野大笑,笑声爽朗:“苻将军口风很硬,没想到身子骨却软得紧。”
nai子一股浓郁的腥味,苻安之面无表情地快速吃着,国主定然不会放任他深陷敌营而置之不理。而他挂心的,还有同时被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