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珍珠帘,琳琅清越之音远远消逝于晴空花Yin下。
应氏兄弟在水榭中倚廊而坐,几乎是都有些贪婪地痴望着彼此。若说容颜还依旧,可惜各自心境变幻如跋涉过千万重山水,似隔世再相逢,俱都不胜唏嘘沧桑。
这场暌违三年多的重逢对他们来说来得绝对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种从前都不敢奢望的宽赦。争王之战宁息后,当初纷起作乱的各部族妖主已去十之八九,一些是陨落于烽火沙场,另一些却死于战败后帝君的诛灭令。
自亘古以来,通往帝位的道路莫不是男儿项上血河铺就。既然下到场中相斗,亦自知胜负生死尽都难测,各个都早已不吝惜身家性命。历朝要论处谋逆者,单只从贼者可以细究其罪责轻重,处以贬黜流放等等刑罚,首罪者自当株连不能留。
羽皇登基后靖平四海,荡尽敌寇,却只将应昀的父兄族人都一概贬黜至梵天境西疆外的瘴山,未取过一颗金鳞部族的罪逆者首级,这样的处置结果也真可谓是出人意料至极了。若不是羽皇格外恩赦,哪还会有应氏兄弟今日的重逢?只怕早都永隔黄泉,年年思念亲眷时唯有向天焚香祝祷罢了。
龙族分支以实力强弱计,有金白赤青黑五大部族。应峥是金鳞龙族的第三皇子,上头还有两位异母长姊。而应昀排行在十六,是龙王一家都最宠爱的幼子。他少年时在龙宫里简直是众人的心尖子rou,任谁都将他奉为掌上明珠。
当年凌霄还是他最喜欢的亲亲好表哥,向来也是极为宠溺纵容他的。以致于后来应昀过了许久都不敢置信,为什么凌霄竟会突然就翻脸无情将他丢进了教养司那座炼狱。
物换星移,又时过境迁,仍然不变的也只有这头顶上空寂无言的青穹。
兄弟二人执手相看片刻,应铮才感慨道:“小昀,你是真的长大了,比从前更高也更瘦了些。我们虽然远在瘴山里,却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看你气色尚佳,这几年在宫中过得还好么?”
他这席话情深意切,一将说出来,应昀胸膛中浪chao激荡,有千百种辛酸痛苦齐齐涌上,几乎就被压倒摧毁。满怀心事欲要倾诉,最终却只哽咽无言。
应铮见状,眉头立时便皱起来:“凌霄对你不好么?三哥就在这里,小昀尽管照实说!若是凌霄他敢欺负你,就算拼了命三哥也要带你杀出宫去。至大不了就索性再兴兵打破这梵天。纵我金鳞一族从此湮灭于世,也定不教你在这里受苦!”
他若是不这么说或许还更好些。应昀闻言眼皮猛跳,连忙擦干眼角泪珠道,“跟他没什么关系三哥,我也好想你们,想父皇母后,想兄长姐姐们”
幽闭于后宫中的岁月,仿佛灰烬般地恍惚麻木。数年以来被拘禁在教养司孤身受辱,时时刻刻都让应昀恨不得自求一死以解脱,若不是骥风等人寸步不离地严厉督管,怕是也已经被他遂了愿。只是今日骤然一见应铮,又令他僵冷的头脑活泛过来。
既是争王之战中的败者,父兄族人皆能留下性命真正是仰赖着羽皇法外施恩。若再惹怒凌霄要受罪的或许就不止自己一人,进而要牵连整个部族遭殃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兄姐、亲眷族人因为自己出头而出事?自己这副残躯有何可惜呢,不过是个早就被人玩够的破烂贱奴。从前的百般折磨既都忍过了,以后便也暗自吞声忍耐着罢了,何必凭空为一族之众的无辜生灵惹祸。
应铮叹口气,将小弟紧抱在怀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可怜的孩子,你也不必说些虚应话让三哥宽心。就算凌霄能顾忌从前的情分善待你,无亲无故在这后宫之中度日恐怕也有许多辛酸艰难处。只恨我族谋略修为都输那凌霄一程,如今也是败溃残存,竟无一点办法能够庇护你。唉”
兄长越是这么苛责自己,应昀越不能使其长存忧心。他强忍回眼中热泪,舒展眉目欢笑道,“三哥回去只教大家都放心好了。初入后宫时我真有些顽劣,凌霄哥哥管教我是有些严厉,确也合情合理。如今小昀已经知道懂事,他待我真是很好了。你也知道凌霄哥哥,从前勿论我怎么撒野闯祸,他总都是一味宠着我的。”
“那倒也是”应铮似乎是回忆起往事,忍俊不禁,笑过一阵子之后便细说起离别后的情形。“瘴山虽然在梵天边境,僻远蛮荒,但灵气很充足,物产也丰饶。羽皇贬黜金鳞一族至此,好在周边都无他部居住。父王带我们在山中安顿以休养生息,虽然比不得从前在龙宫中处处养尊处优,也可以说很安适自在。”他说完这一番让人宽心的话,稍稍犹豫,还是据实同应昀说,“然则父皇母后常常思念你,愁肠百结,夙夜不能寐。兄长和姐妹们虽然竭力安抚劝慰,到底不能平复失子之痛。年初时母后因为长久忧郁思念过甚,终于引致旧病发作。数月以来经由父王再三上奏,涕泪恳求,凌霄终于才肯松口让我来此见你一面。只是这一面之后又不知何日能够再见,让我们一家团圆重聚。”
应铮话说到此处,二人各自又有些伤怀隐痛。兄弟俩都只恨天光短暂,时辰易去,满腹别情还不及说完一半,已有两名白发宫婢入内催促,“三殿下,出宫的云辇已到阶前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