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樱自奉帝君御令兼当金罂殿中总管一职以来,安排妥帖,调度得当,经她掌事之后处处都焕发欣荣气象。这座处于御苑角落里长久Yin郁冷寂着的宫苑在她妙手照应下像是逐渐活过来一样,扫尽往年里的种种愁云惨雾气象,光景日复一日地明媚热闹起来。
骥风同教养司众内侍早已被梓樱排挤到外苑襄理闲杂事务,应昀面前少了那些狠辣残忍的驯奴者,暗中欢喜得很。脱离了刑笼的奴儿犹如枯木逢春般日渐鲜活。他的百般心病本来根子就在这些年不堪忍受的屈辱为奴生涯上,境遇一旦好转,连往常那神思恍惚的宿疾也不药而愈了。
应昀心境既然缓和安宁下来,便更加容易接受羽皇元Jing浸润滋养,遭到残忍剜割而失去的内丹经过这几年痛苦却有效的聚蕴,终于慢慢地在他体内识海中凝聚成有形,以往总是孱弱的身体也好转了些。
羽皇探知到应昀元丹初成,道是总算未枉费一番心力,亦是帝心大悦,重重奖赏了办事得力的梓樱与伺候应昀起居的宫人们。然而就连被冷落许久的骥风也都同时获赐,却教旁人都猜不透帝君圣意了。
这天是大朝聚日,羽皇晨起即往朝阳宫同群臣议决政事。帝君銮驾去后,梓樱却迟迟未让金罂殿中服侍的宫人叫起,放任应昀一直睡到将尽午时分。
应昀从前受教养司管束,一早就要预备各种调教功课,睡眠也很短促。他入宫几年间受罪不小,心神都有些损耗枯竭,最近难得能有香甜酣睡,未免大失了警醒克制。
待应昀被人从美梦中唤醒过来,窗外已是日影高悬。只见梓樱同两个小婢女笑盈盈站在床头看他,弄得他十分羞惭,急忙披衣爬下床来,连连致歉道:“都是我之过,近来总爱贪睡,实在过于懒惫放纵了。很对不住梓樱姐姐教导。”
梓樱倒不怪他,摆摆手道:“也没甚么要紧。你那元丹刚凝聚成形,当中大耗心神元气,别说是你这可怜的孩子,换了谁都会是这模样。若是无事时我倒宁愿你多困一阵儿,也好补养Jing神。不过今日天气晴好,御苑里的天女玉簪也开得好,正适宜剪枝下来供养。你大好的年纪不能总困坐斗室内。同我出去走走,也帮我们提着花篮罢。”
应昀也有些心动,然而踌躇片刻,只道:“陛下并未召我侍奉。”说话间晶莹的眸子不住望向轩窗外,面上神色既是希冀,又很畏惧。
梓樱听他如此说,大感辛酸不忍,也知凌霄以往的手段过于残暴无情,已将这体质与心智都未及成熟的小龙折磨得太狠了,终究还是损伤了心性。他正该是天性活泼的年岁,实在不宜长久地束缚禁锢。“陛下从前是有令说若无奉召者不许擅出居所不过你且放下心。如今陛下将小昀儿托给我教导,这些事情便也由着我来安排了。”
“梓樱姐姐真的可以带我出去么”
应昀是不会看得见自己的神情,自然也不知道那副神情简直要令人揪心了。
“我是陛下亲授的掌令,何须骗你玩呢?”她从凌霄少时便侍奉左右,也算是看着应昀长大,此刻亦是忍着泪哄劝他宽心。安抚半晌后,总算带了应昀出去散心。
晴空丽日,天气怡人。御苑繁花,如同锦簇。那天女玉簪花形狭长,净白馨香,犹如仙子云鬓上妆饰的长簪而得名。此刻正值御苑青渠旁的大片天女玉簪次第盛放,长垂入渠水的青青蔓藤上花穗串串累累,犹如挂冰堆雪,和风一过,吹落许多缤纷落英,半在天上,半在水中,异常馥郁醉人。
梓樱带着两个小宫婢子,自己亲持银剪折花,叫应昀一支支收在藤篮里。起初他还很拘谨,毕竟有几年都不曾出来走动散心,似这般迎着日光悠闲漫步的小小的乐趣都已经在漫长的黑暗中遗忘殆尽。刚开始帮忙时简直手忙脚乱,也很木讷。梓樱身负有圣命,只装作看不出应昀的异样,或是带着那两个小婢女逗他说话,或是支使他在花丛中来回奔走忙碌不停,变着法子好教应昀心绪舒缓。又过了一阵子,待他们身上衣衫都被暖融融的日光与花香气息渗透,应昀才真正显得轻快些,脸上笑容也起来了。
梓樱见他开心,也知差不多了,便招手叫应昀跟她过去。二人远离了两个婢女,转向渠水源头的湖泊而去。行至中途一座水榭外,珠帘半卷,内中依稀仿佛有个负手而立的高大人影,气度非同寻常,望之并不似内侍宫人。应昀好奇地望了一眼。梓樱暗暗叹息,从应昀手里接过花篮道,“小昀儿,前面有个人等你多时了。我就在这里坐会儿,你且上前见见他罢。”
应昀陡然愣住,“谁会在这里见我?”他心下一时惊惧莫名,想不出后宫中除了凌霄应钰之外,还有谁会要见自己。
梓樱只是推他一把,柔柔笑道:“此事是陛下所允的,你安心过去吧。”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慢吞吞朝着那水榭走。里面的人却像是等得不耐烦了,竟然也径直掀开珠帘向他大步而来。
来者锦袍玉冠器宇轩昂,气势并不输凌霄几分。他远远便向应昀一笑,展开双臂道:“小昀,三哥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