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即使变成了教人不愿直视的险恶模样,依旧与人类内心某种微弱的共鸣。
「……因为,那就是人类啊。下面的楼层有喔。妳想用自己的双眼确认看看吗?」
答案是不要,肯定加强语气。
但是,对于人类为何会变成那种鬼东西,倒是令她既难过又好奇。
雀斑妹给不出答案,天马行空的众多推测当中或许存在着解密的关键,可光是想弄懂那些揣测就要花掉太多太多的时间。折衷的办法,就是盲目地相信雀斑妹最有自信的假说,并且将之埋藏于内心深处、不再碰触。
复健进行得非常顺利,三十天不到,她已经可以跟上研究员们的知识,甚至在计算领域反过来帮她们一把。大多数研究员都对她抱持满意的态度,唯独雀斑妹不怎幺接纳她的好意。有时候她会在以前的病房内看到雀斑妹独自把玩好几个魔术方块,那驼背的背影让她感觉孤独,又有些温暖。
大型垂直电梯系统每三十天运作一次,年长研究员负责处理来自「上层」交付的任务,也就是提供搭乘电梯而来的小部队必要的準备。部队总共三十六个人,标準步兵配备,另外有两台摇控式迷妳坦克及一大堆背也背不完的弹药。部队停留在此约莫四个小时,研究员们替她们做了身体检查并注射危险的药物、确保一个月分的食粮,就将她们送到「下层」去。
奇妙的是,就算每三十天有新一批部队下来,却从来没有从下头升起的电梯或有谁从下层归来。
年长的研究员说,她们只要负责管好分内之事即可。
貌美的研究员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猜测上层意思。
雀斑的研究员说,电梯系统的运作时间不是很乐观。
妖魅的研究员说,士兵们大概都被海星怪物吃掉啦。
不管是告诫是猜测,多少明白的她不太开心地接受。
唯一不解的是──为何要一直派人送死呢?
……因为,这就是人类啊。
勇于挑战未知的鲁莽。
以人智点亮黑暗之深处的盼望。
即使上百年来未曾见过真正的阳光,也不能就这幺输给来自深渊的黑暗。
彷彿贯彻着此一信念的四位研究员,今日也在致力破解人类退化的奥秘。
……二……
纯白色的光芒挟着温暖气流迅速包围住全身,尚且残留于脑海的景色在下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惊醒过来,庞大的记忆闪现后消失,只留下由规律立方体所构成的不很重要资讯。
向晚的海边总是挂着一天的红,没有灰白交织的云朵。
不自然地行进着的瘦小的身影,是个洋娃娃般的女孩。
简朴的洋装搭配上短裙,犹如大海般的纯白,却没有海风那股腥臭的气味。
她看着女孩从眼前走过,依循着白色的沙路,朝向飘来恶臭的地平线前进。
当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瞬间──她咬牙鞭策迟来颤抖着的双腿,疯狂追了上去。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孩子气的脸蛋只剩下死灰般的愕然,勾出一截脊椎的头颅滚落到她脚边。
半张嘴腔遭撕咬扯破的模糊空洞里,被灌满了吞没掉鲜血的纯白色黏液。
尸臭的轨迹叠合鲜血的痕迹,十步之外的肢解剧正在上演。
腐烂之尸极其诡异地动作着,唯一目的乃破坏生者的肉躯。
而寄宿在人类尸体内、操控这齣丑陋戏码的,是腐败的深青色触手。
那既不属于这片大地、也不属于宽广的白海,是必须被排除的毒害。
然而她只是哑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女孩肉体被撕得支离破碎,而死尸随之消失在红色沙滩里。
然后……她难过地转头。
面无表情的女孩衣衫不整地与她擦身而过,再度往被触手寄生的死尸堆不自然地走去。
不自然的触手以极度残忍的暴力侵犯女孩,不自然的尸骸将残破的肉躯拆得七零八落。
那并不像是会感染人心的惊悚事件,反倒偏向某种处于重覆执行的程序。
女孩就这幺一拐一拐地继续向前走,每一次都将血迹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暗红色的血浆混杂在浓白腥液之中,一片片地消失在涨潮的白色波浪内。
忽然,一道不很明确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
或许这就是世界末日……
这般想法才刚脱口而出,尸臭的方向竟有另一个女孩不自然地走过来。
被那双微甜目光注视着,她也变得犹如木偶一般不自然地敞开了双臂。
「吶、吶,妳为什幺要这样对待我们呢?卡蜜拉?」
女孩甜甜的嗓音在耳边轻轻绽开,里头包含令她摸不着头绪的指责。
但是抱起女孩的双手依然动不了,她只能默默地扮演拥抱者的角色。
漫无目的地撒娇。
漫无目的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