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您是我的意义。”周介看着他的眼睛,好像要从他眼睛里看清楚自己的倒影,一字一句。
裴舜之被他晃了一下,什么都忘了。一直到最后,他也没问周介,为什么在他说话的时候不回头,却偏偏在光照进来的时候,他回头了。
周介撑着地挪了几步,还是跪坐在床边的姿势,低下脑袋在裴舜之的裤脚旁边蹭了蹭,显得很乖顺。
“好点了吗?”裴舜之重新问他。
刚才的事情,周介不解释,裴舜之也不问。
周介仰着脑袋,向上看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头发沾了汗,软塌塌地耷拉着。
“主人,”他囔着鼻子,手指下意识揪紧了裴舜之的裤子,皱起了小褶子,“您需要我吗?”
他问出了跟梦里一样的问题。
但话冲出口他就后悔了,不敢去听裴舜之的答案。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一点也不想冒险,即便是他卑微虔诚地要把所有的信任都捧给他的主人,他也不敢赌在上边。
一旦输了呢。
万一呢。
即便是万分之一,也不敢。
但他没明白,有了这万分之一的阻挡,他的信任压根也称不上是信任。
万分之一是很小的数字。
可有时候它的意义很大,就像是在他不敢拿来赌那个答案的范畴里一样,放在信任里,也是被无限放大的。
万分之一的不交付,和全部的不交付,没有任何区别。
他不敢听答案,所以几乎是马上,就自己接了下去,没有给裴舜之反应的时间。
他接连着,很急,说:“主人,我需要您,很需要。”
裴舜之却像是什么都懂了。他垂着眼睛看周介,看他一丝不苟的告白,嘴角动了一下。他看明白了周介惶惑了不安,看明白了他将要试探着迈出却又小心翼翼收回去的脚步。
他蹲下,平视着周介,一字一顿,“不要否认你自己的价值。”
这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放慢了语速。
他要让周介知道,要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在主人这里一直都有价值,他不会被抛弃,不需要被否定,更不能被自己否定。
这一瞬间,周介看着他,心像是被醋给泡软了似的,酸涩的劲儿一下子冲到了鼻尖,涌到了眼眶上。
他张开嘴使劲吸了一口气。
猛的朝裴舜之扑了过去,下巴硌在他的肩膀上,用生怕他逃脱的力气拥抱着他。
不知道是得到了多大的眷顾,才遇到了裴舜之这个主人。
他从不去贬低他的奴隶,他愿意用自己的能力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很多时候,就连周介也会有这样的认知——好像只有一无所有下贱到泥里的人才会全身心地愿意去依附另一个人,主人们也总是会不断去践踏的尊严,让他们接连不断地不忘记自己没有价值没有存在的意义,只能蜷缩在主人的脚边小心翼翼地取悦讨好来换取意义。
所以他总会害怕裴舜之在什么时候用万分之一的几率会毁灭他那微微小小的希冀。
可是意义从来都不是靠着施舍就能得来的。
意义是,价值也是,是自己施予自己的。主人只是提供了一个客观的存在。
不断打压让他们彻底丧失尊严才能驯服奴隶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负责任的主人。
可能是因为懒也可能是因为不在意,亦或是没能力,所以他们用了最惨烈的方式来让他和之间建立起本能上条件反射的服从。可那是人类作为动物最原始的本能。
作为人,人格总不能丢的。
即便是追寻本能欲望的人。
裴舜之不会这样。周介恍然大悟。
多少次了,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给过裴舜之信任。
他居然还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只保存着那么一点点信任没有完全给出去而已。
愚蠢。他自己暗骂自己。
骂得咬牙切齿。
裴舜之看出来了他的不信任,并且原谅了他,并且,安抚了他。
他不恼怒不冷脸不惩罚不解释。只是把周介最后的一点顾虑打消在了那万分之一之前。
周介不知道自己的嗓子能不能说得出话,只觉得疼得厉害。
但他还是开了口。
“主人,您很好。我不好。”他说。
他抱着裴舜之,不撒手,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脖子上,蹭着他的领口,不敢看他。更像是自言自语,用他擅长的方式,讲一个小小小小的故事。
“我上一次生病,是还上大学的时候,发烧了三天,我就这么窝在自己的出租屋里硬是睡了三天,熬过去了。我没朋友没亲人,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房租刚交了半年,如果那次真的就这么死在了家里,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发现。”
“您真的很好。”他重复。
憋了很久的眼泪一点征兆没有地掉了下来。
裴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