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介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她妈妈挥过来的手腕,带起的咻咻破风声瞬间被截断,大骂的尾音也跟着戛然而止,好像被摁了一键暂停,静得不像话。
那一巴掌没落下来。但是他还是听不见。
周介叹了口气。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了,这是在做梦。
现实中的他,从来没有能力截下来那一巴掌。因为反应不及,因为受惯了虐打,因为年纪小,因为力气不够,因为很多很多,但他不愿意承认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因为”——在现实中,挨这致残的一巴掌,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在梦里无数次躲开,然后无数次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
他逃避的是什么?
其实不是残疾本身。
也不是他出生在这样一个充满怨愤的家庭中的宿命。
他真正逃避的,是一个母亲加诸在一个无法反抗的孩子身上的诅咒。
和血淋淋糅合进他灵魂里的,报应,两个字。
他排斥的不是残疾。而是残疾所依托着的报应。
努力了大半辈子,想要忘记的,想要隐瞒的,其实是无力的原罪感。
可是更无力的——比原罪更无力的——是这条罪不是他天生带着的,而是被一个疯狂的妇女给强加上的。
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梦中旁观着这出闹剧。
有时候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梦里的那个周介拦下了那一巴掌,但是却没拦下声音的消失。
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眼皮重得有些抬不起来,勉强能从张开的一条小细缝儿里看到黑乌乌的像素块儿,能依稀辨别得出来是厚重的遮光窗帘上边绣着的小花纹,张牙舞爪。
意识很清醒,身体却是极度困倦。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花纹为什么看着陌生,眼皮就重新胶着在了一起。
他看见了裴舜之。
还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他看到的那个周介趴伏在裴舜之的腿上,对面是铺满了墙壁的镜子,镜子里又映出了一张周介的脸。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想,我现在是谁?
不,准确的说,我现在是什么?
可能是裴舜之身下的沙发。
可能是这两个人旁边的茶几。
也可能就是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里清楚明了地映着那个周介的脸。
迷恋的,惶恐的,惊惧的,放纵的,克制的。
那个周介闷哼了一声,难以察觉的抿了抿嘴唇。
裴舜之搓热了手心儿,把沾着的药抹开,手掌揉搓着屁股上软软的rou。他的手掌很烫,慢吞吞的接触轻易不离开,比之前稍纵即逝的拍打更加缠人。
他揉搓着药膏,药膏沁进伤口的清凉瞬间被火辣辣的触感替代,麻痒痒的感觉顺着尾椎往上蹿,蹿遍了浑身的神经末梢,蹿遍了血ye,汇聚在脊柱上,一路麻到脖子,连口腔内壁都轻轻地快节奏颤抖了起来。
腿间的性器磨在裴舜之的腿上,过于粗糙的布料亦或是过于敏感的皮肤,总之有些干涩又有些刺痛地蹭在了一起,跟着抹开药膏的动作温吞地蹭,慢悠悠地折磨,欢快的欲望倾泻口太小,一点点一点点溢出来,细小地撩拨着身上的丝丝绕绕,眼角突然颤一下,心口突然麻一下,因为快感太过细小瘦弱,就更是欲求不满。得到了一点点就想要再以点点,再一点点就想要再一点点,然后想要让他们一拥而上,哪怕是淹死呢。
要是能的话。
就死在这里吧。就这样死吧。就这样死在这里吧。
周介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个眼里铺天盖地完全忠于欲望的周介。
他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下了狠手的一巴掌,脸甚至都稍稍往旁边偏了个角度。他摸着没什么感觉的脸,心里嘟囔,哦,是在做梦。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在做梦。
但是他沉溺在了梦里,因为这里的他是忠实的,是欲望的忠实奴仆,也是忠诚的,是完全信任裴舜之的忠诚奴隶。
裴舜之——那个梦里的,完全是兴之所起,突然抬手捂住了周介——也是那个梦里的,的眼睛。
周介吓得往后倾斜身子,竟然在原地蹲了下来。
可是那个梦里的,不声不响,不喊叫也不挣扎,甚至还迎合讨好着他主人的小情趣。
周介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人。
疯了似的去拽那只捂着眼睛的手,质问他,你不怕吗!你不怕吗!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没什么新意,问的都是同一句:你不怕吗!
那个梦里的周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站在他面前,衣着整齐,居高临下看着他,用同情悲悯的神情,说:“不怕啊,为什么要怕?”
那个周介理所当然,“他可是主人啊。”
周介从梦里抽离的过程很平缓,他带着对最后那句话的惊疑不定,像是无数个清晨那样,懒沉沉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