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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云一觉悠悠转醒,甫一睁开眼,便见小皇帝兀自站在长廊底下,手足无措,看他朝自己这边看去,竟仓皇地垂下头别开脸去。
林惊云不由得笑了一声,朝他招了招手道:“陵秋,过来。”
沈濯听得这一声唤,只得依言走过去。
他这一觉下来,外头已近黄昏时分,缸里的冰早已化作了一滩冷水,只是还冒着丝丝寒气儿。
林惊云拉着沈濯的手腕,将他按在自己身旁。
今日他神色不错,连姿容都漂亮了几分,甫一笑起来竟不似人间物。
他道:“小皇帝如今来这里,可是贪凉来的?”
林惊云不问政事,不问国事,成日里只会拿几句话来调笑沈濯,其他的几乎缄口不言;沈濯有时也会刻意来拿棘手事来烦他,林惊云也只是略略点他几句,便不肯再多言。
沈濯眸色幽深。
那人如今在他眼前越发放任了,连衣襟领口都不肯好好整理着——
见林惊云仍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沈濯心底霎时间生出几分邪火,伸手便握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人从椅上拉了起来。
他这番力道极重,细瘦手腕不多时便多出了一圈红痕。
林惊云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动作,忍不住疼轻轻蹙眉,笑了一声道:“今天是怎么了?”
沈濯叫他的名字:“清衍哥哥。”
林惊云应了一声,语气愈发柔和了几分:“如何?是有什么棘手之事了?”
沈濯摇摇头,放开他的手腕,只是神色仍旧深不见底;林惊云没再多问,仍只是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等他说话。
好半晌沈濯才幽幽道:“半月后大吉,陵寝已然修葺完毕,该迎我母妃入陵寝安葬了。”
林惊云手上动作一顿,旋即笑了笑:“也好。你母妃之事不宜拖,时间久了难免夜长梦多;半月后你便去祭陵寝,为你入葬罢。”
沈濯点点头道:“若只我一人去,只怕仍旧不合适。哥哥,你到时便与我一同为我母妃安葬,也好堵住朝臣天下悠悠之口。”
他说着,便去看那人的脸色,却见那人眉目之间似有一股化不开的愁绪,更兼提起这个心底哀恸不已,竟是多了几分病容来。
林惊云道:“如此也好,有我为你挡着,你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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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东齐皇帝与相爷带着宫中浩荡人马一路北上。
东齐的皇家陵寝在北山处,沈濯与林惊云先后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马,走在山路之上,恰如珍珑棋局之上黑白两枚子,分隔山河。
直至山脚,眼见山路崎岖,更兼他们头顶上乃是东齐历代帝王陵寝,敬畏之心不可无,两人于是翻身下马。
从山脚到这山顶,共九十九座台阶。
沈濯踏上第一阶,转身对林惊云笑道:“哥哥。我听人说,这帝陵前的每一阶都有神识,谁踏上去、谁一路走到陵寝前,祖宗们都能亲眼看着。”
林惊云闻言笑了笑。
沈濯接着说:“从前母妃魂魄一直流连在外,失落不安;若是哥哥能为母妃在此陵寝前祈福,只怕母妃应也不会难过了。”
林惊云道:“这自然。”
“那便是了。”沈濯笑:“母妃生前最信佛法,那便烦请哥哥,往后这九十九座阶梯,一步一拜,拜天地,拜菩提,拜佛陀,为我母妃求得善缘——”
此一言出,身后众人皆惊,便是陆青弋也委实惊讶了一遭。
林折水脸色一白,正要出来为他二哥说话时,却被林惊秋不轻不重地扯了一把。
沈濯撩袍伸手,指着他身后一众朝臣和侍人对林惊云道:“哥哥你看,天底下人都在这,此事乃是举手而已的善事,哥哥可会拒绝我么?”
林惊云笑了笑,不再说话,他撩开衣袍跪于沈濯身前,缓缓俯身道:“陛下乃是东齐天子。臣,自是遵旨。”
言罢,他起身,迈上脚下第一阶台阶,而后从容跪拜叩首,清声道:“臣林惊云,愿娘娘从此生生世世无烦忧,自此长乐。”
而后他起身,上了第二道台阶,又是一番从容跪拜叩首:“愿娘娘不为尘事累,所求皆所愿,所爱皆所求。”
所有人都静默着盯着他的身影,九十九道阶梯,若是真一步一拜,只怕没死在路上也去了半条命。
林折水紧紧攥着拳,眼底腥红一片,似是不时便会冒出火来。
第34章 摄政
沈濯一路跟在那人身后,从前二十阶的从容自持,到最后几道阶梯的踉跄迈上一步,便要歇息许久;林惊云到了第九十道阶梯之时,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而他入冬后才犯的乏力疼痛而今竟隐隐有了反复之势。
沈濯见身后那人脚步骤停,转过身挂怀道:“哥哥,可是要歇息片刻?”
这座山其实山势高的很,而今再往下望去时便只能看见山脚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其余的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