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云笑:“你看,正说着呢,这便来找我来了。”
林折水霍然起身,眉眼之中皆是忧虑:“二哥,我陪你入宫罢。”
林惊云摇摇头:“你便留在相府待客,夜里若我没有回来,你便将这个给陈监军。”
他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封书信来交给林折水。
“这是——”
林惊云道:“你给他便是,陈监军知道是什么。”
林折水只得好生收下。
那小太监在外头等得有一会儿了,不多时又来催了一遍。
林惊云便道:“待我更衣后,即刻便走。”
车马一路颠簸前行,不消片刻便已然入宫。
来时沈濯兀自在门前站着,听见脚步声后才幽幽抬起头来笑了一声,道:“哥哥来了。”
林惊云正待要说话,便听沈濯道:“外头天冷,哥哥进来罢。”
两人于是一同入殿。
沈濯遣散了所有侍候在旁的人,连陆青弋也找了个借口打发了。
林惊云不知他所云何事,便只等着沈濯自己开口。
过了许久,沈濯捻起一张纸扔到林惊云身前,背着手语气沉沉:“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林惊云弯腰拾起,草草在上头扫了一眼,倏地笑了一声,而后放回案上,道:“这十二罪状书,字斟句酌,写得倒是不错。”
沈濯目光灼灼,只是一直盯着他看。
林惊云笑了一声,道:“如何,陛下这是何意?”
沈濯于是收回了目光,轻轻道:“我不知道。”
那人听他如此说,语气分明仍是笑着的,只是沈濯却觉得其间还有一股寒意。
林惊云道:“陛下连下数道诏书要萧将军回白玉京问罪,又要坑杀数万战俘,转过来却来问我是否真的谋反——”
“陵秋。”
林惊云抬起眼眸,叫了声沈濯的字。
他整个人如同淬了层冰,整个人都没了昔日里那般温顺柔和的模样,林惊云眼睛一眨不眨,冷笑道:“我当日力排众议立你为帝,难不成便是为着今日看你暴戾无度,为天下人所唾骂么?!”
他这话说得决绝无情,连‘陛下’都不愿再叫,只是唤他陵秋,大有已然心灰意冷之势,似是蛾子共赴烛火终于身死一般,看得沈濯心里一跳;然而饶是如此,沈濯也并不甘示弱,两人一时间狠狠对视着,都不肯回避认输。
“呵。”
过了良久,沈濯忽然笑了一声,他步步逼近林惊云,眼底腥红一片,气息急促道:“哥哥,你便敢说你没有过一刻想要取我代之么?你便敢说你朝中那些党羽没有一人盼着你杀了我执掌这国玺玉印么?你说啊,你敢么?!”
沈濯眸光狠绝,他手指着殿门,朝林惊云厉声吼道:“不仅是他们!还有你那西沙的小皇帝。你便以为我真不知他来是按着个什么心思么?”
“这些人皆当我胆怯,皆要我事事顺着他们;每每夜里啖我的rou,喝我的血,恨不能剥皮去骨——”
林惊云见他越说越荒诞,心下忽然也只感到一阵疲累,他不欲与沈濯争辩,转身欲走,却只听身后那人将案上的砚台一把掷了出去,林惊云躲闪不及,砚台砸在他衣角,墨汁四溅,全都溅落到了他衣襟上。
他于是回过头去。
寝殿之中没有关窗,冷风毫不留情吹进来。
沈濯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有些厉色痛恨,可林惊云又在那一双眼底找到了些凄楚可怜来。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挣扎着拖着断腿,紧张地发抖也绝不后退。
从前林惊云见过一次这样的神情。
——但他却不愿再回忆了。
他止住脚步,侧过身来,神色定定看向沈濯。
沈濯道:“哥哥。”
“如今我高枕青山,然而每每夜里都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每每入睡总能听见母妃她在叫我,她在叫我啊,为什么没有救她,为什么活生生看着她在我眼前咽气——”
林惊云登时面如白纸,全无人色。
他闭了闭眼,几步回身去,一把抱住沈濯的身子。
怀中之人身上仍旧颤抖个不停,肌肤几乎烫手,林惊云低低对他道:“原是我的不是。”
沈濯倏地长笑一声:“当然是你的错!”
“你不肯见阿瑞,不肯见我,拖着不肯进宫,甚至于我母妃死时寝殿里连一个太医都没踏足过!可她,可她……”
一句话没说完,沈濯浑身脱力,眼角簌簌落下泪来,整个人哀恸不已,他攀扶住林惊云的肩,张嘴咬上他肩头,然而下嘴却很轻,甚至林惊云都未曾感到疼。
“陵秋。”林惊云轻轻出声道,“我命不如你,沉浮身不由己,”他说着覆上怀中人眉上寒霜,“费心谋这天下,翻云覆雨都不过是为了你罢了——”
这天底下流言滔滔,人心如许,我管不得这许多,只有你不能疑我,不可疑我。
我为他,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