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爱沉默些许, “天道即道法,道法既是自然,自然就终会有所变数。”随之“嚯嚯”一笑,再也不是气沉丹田的铿锵有力,而是气若游丝般的飘渺:“小蝴蝶,你就是你大师兄的变数,你的突然出现无意中改变了他的命数。”
胡迭潸然: “师父......”
李可爱缓缓地伸出手,摸了摸胡迭的狗头:“孩子,情深不寿啊,你对你大师兄的这份儿心希望他能懂。”
胡迭哽咽:“他还能好过来吗?他懂不懂没关系,我只希望他能活过来。”
李可爱笑眯眯地拍了下他的头,又笑盈盈地瞧了瞧白青,兀自闭上了眼,不耐烦道:“你们哭的哭,呆的呆,为师不好施法。你们出去吧,把饭做好,行李收拾好,等你们大师兄醒来,我带你们到姑苏去。”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浮生当有一梦焉。”
胡迭和白青乖乖地点了点头,脚步轻移,缓缓地关上门。
李可爱没有睁眼,两行浑浊的泪从眼角低落,掉在了蒋溪蜷缩的鸡爪子般的手上。
李可爱怜惜地贴在蒋溪的耳朵上,悠然道:“徒儿,为师没能教你成大道,也算我们师徒缘浅。如今,师父将毕生金丹之气渡你,助你过这鬼门关,日后你布衣派武功大成之日,定要到师父坟前,给师父敬上一坛上好的花间酒。”
说罢,李可爱怔了怔,补上一句:“要梅花的。”随后自曝金丹,他强忍着剧痛将丹力化作为气,一鼓作气注入蒋溪胸口的通灵石。
灵石一改以往的澄净,渐渐染上了血色,直至变成彼岸花色。
李可爱欣然一笑,慢慢地躺了下来,静静地写下人生最后一道符咒,依旧是熟悉的粉色,带着满足和无憾,缓缓地合上了眼。
一介布衣,一生苦旅,一世漂泊,终归一场无谓的梦。
一滴泪水从蒋溪的眼角蓦地滑落。
他本到了鬼门关,正在开满彼岸花的三生河畔走着,却猛地被便宜师傅拉住,那便宜师父依旧是涂脂抹粉穿粉戴粉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我说徒儿啊,你怎么能走在师父前面呢?为师还要不要面子阿。”
转瞬间斗转星移,穿戴整齐的师父愈行愈远,他再也碰不到师父的衣襟,只有师父的遗言掷地有声:“待你日后布衣派武功大成之日,定要到师父坟前,给师父敬上一坛上好的花间酒。”
“要梅花的。”
粉衣素裹,梅花陇香,李可爱静静地睡在了百灵坡下的一颗青梅树下。
李可爱的离去伴随着简陋小屋的凋零,这遮风挡雨的破败之处也随之消亡。
蒋溪这次是真的没有家了。
风雨飘摇的布衣派再一次堙灭于滚滚的红尘,就像它的到来无人知晓,它的消逝也就无人察觉。
唯有在蒋溪和胡迭的心里划了一道永久的伤痕,带着被爱护至极的丝丝微甜,与年少的清风霁月与少年意气,一同埋葬在这萧瑟的晚秋。
李可爱睡得十分安详,带着幸福的微笑。也不知道他究竟开心些什么,连命都给那不成器的徒弟们了,眉心却尽是舒展和释然。
“小蝴蝶,你猜师父投胎了没?”蒋溪醒来后,皮肤随不似焦木棍般那样漆黑,但是也无法回归常态。
他的脸上布着几块烧伤留下的痕迹,手上也爬满了骇人的疤痕。他不知从哪搞来了个面具,悄悄地扣在了脸上,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张合,胡迭甚至分不清那嘶哑的声音是来自远方还是眼前的这个Yin郁的人。
“我猜,师父已经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了。他再也不用修道不用带我们这些没正形儿的徒弟,自由自在地玩耍、吃饭、读书、画画,有疼爱他的爹娘,他会度过普通又极其美好的一生。师兄,你说是不是?”胡迭将手轻轻放在蒋溪的肩上,感受着这个人从内而外的颤抖。
“是啊。”过了好久,蒋溪才缓缓道。漆黑的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着他费力地牵起嘴角,微微一笑。
今年的金陵初雪来得特别的早,飘飘洒洒如纷飞的眼泪,梦醒人间看微雪,已不似那旧温柔。
蒋溪在李可爱的坟前跪了许久,从白日中天到日暮西山。他短短的十五年人生从未体会过施泽方那样决绝残忍极度利己的恨,更难以理解李可爱舍身慷慨包容万物的爱。
梅花与雪花缠绵裹挟如撕扯的矛盾,柳絮般轻柔地打在蒋溪的面具上,转瞬即化。分不清是蒋溪的泪水还是滴落的雪水。
那年百花深处,有一涂脂抹粉的老道,轻捻梅花糕,神经兮兮地自作聪明教人子弟,又赶鸭子上架连哄带骗建立野鸡门派。
风雪朦胧,渐乱人眼。李可爱着一身熟悉的粉袍,仙风道骨般屹立坡前,以雷霆万钧之势指点江山,万千虚张声势过后搭起一院破破烂烂的危房。
那坛酒寡淡无味,还掺了水,难吃极了,而李可爱还是“嚯嚯”地笑着,像个可爱的孩童。
蒋溪也笑着站了起来,膝盖已经麻木,却站得异常地坚定。雪水、雨水、泪水融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