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舒莱曼还扫了两名助理一眼,目光中除了责怪就是责怪。王良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坐在桌前,干愣着望向一桌狼藉,不知所措。武藤亦是没了办法,只好先讪讪地把一袋新档案纸放入上层抽屉,接着打算帮王良明一块儿收拾下桌面。
眼瞅舒莱曼的脸上似乎浮现出几分愠怒,武藤适时地走上前,悄悄从王良明手里接过了托盘,小声嘱咐他道:“没事,你先去外面。这里我来收拾就可以。”
说罢,懊恼的他不自觉地抬起手,就要往自己脑袋上捶。武藤见状,赶忙拽住了他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里,告诉他说:“别总往坏处想。事情什么结果,现在都不确定。”
“好嗯。”
而不顺当的地方,还不仅仅止步于此。
回家的路上,情绪低落的王良明一直低着头,手指拨弄着挎包的袋子。无论武藤想怎么宽慰他,他都只是“嗯”“啊”地勉强应付过去。
德国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也不要王良明再捣鼓好档案,用生涩的中文直接对两名患者说道:“你们,都先进来吧。档案,不写了。”
王良明仍未能从慌张中彻底平复心绪,只好任由武藤拉起他的手,进了里面的屋子。
奈何这次,‘弓’字是没写错,可在写那‘要’字的时候,王良明偏偏着了急,没等钢笔尖的墨水抖落干净就将其挪到了纸上。深蓝色的墨水,顷刻间便在两张纸上浸染了一大滩。
是彻底傻了眼,呆在那儿,连怎么道歉都没了主意。
“哎呦!咳咳你们你们怎么搞得?!”
面对俩位病人不悦的目光,王良明只得连连赔了不是,然后赶紧取出了两张新纸,打算重新写一遍。
“喂,你们俩,”德国医生半个身子探出诊室门口,冷声招呼他们道:“先不管那里了,快过来这边!难道,你们还指望我来和他们直接交流?这可不是在签署凡尔赛协议!”
近些日来的连续忙碌,加之天气闷热,让舒莱曼亦有点心浮气躁。他烦闷地靠进办公椅背里,翻了几页《中央日报》,又因读不大懂上面的内容,片刻便将其扔到了一边儿。
直到弓姓患者掂起自己被弄脏的裤腿,后退脚步,捂嘴咳嗽着抱怨出声后,王良明和武藤才意识到又闯了祸。他俩面面相觑,完全不知眼前的局面该如何收场。
当然,舒莱曼倒并没对他予以训斥或指责,仅仅是沉着脸,踱步到了办公桌前坐下。武藤则忙不迭地清扫起了地上的玻璃碴和药液。但是,精神同样恍惚的男人,手上的动作亦灵活不到哪儿去,以至于险些没让指头被碎玻璃割破。
武藤边说,边蹲下身开了桌底下的柜子。因为距离有点远,飞行员不得不把胳膊努力伸进去了些,以图手能够到一个文件袋。可他一不小心,用力一猛,结实的肩膀撞到了桌沿,立时震翻了那瓶墨水。
心慌意乱的王良明,只得遵循着武藤的嘱咐,慢慢退出了房间,关好门。他偷偷瞄了一眼德国医生,看到那张古板的脸皱起了眉,便自知惹了不小的麻烦,闯了大祸,不由平添了些许忧虑。
可他不知是因为自己潜意识作祟,还是天太热脑子糊涂了。待填写完毕后,王良明拿起档案纸一查,发现自己竟把两个并不算生僻的字眼分别写成了‘龚’和‘药’。
德国医生睨见武藤将手指放进口中嘬了好一会儿,眉宇拧得更紧了些。他的确搞不太懂,为什么平日里都配合挺好的两位帮手,今天会接连闹出事故。
“”王良明有点慌了。他匆忙跟病人们道歉,同时打开抽屉,想再翻找两张新的纸出来。可他沮丧地看到,档案袋里已然空空如也,再没有多余的纸可用来填写。
“唉。”许久过后,王良明长长叹了口气,对揽着自己肩膀的男人讲说:“我本还想在离开之前,给德国医生留下个好印象。可不曾想,全都弄巧成拙了。”
大约是到了下午左右,诊所来了两位病人。因为他们不久前刚到镇上,没有病历档案,按照以往的规矩,王良明便分别取来了两张诊断单,帮他们建档。但偏不凑巧,这二人,一位的姓氏是拉弓箭的‘弓’,另一位的则是要东西的‘要’,都极为罕见。
舒莱曼只是盯着他,没有说话。不过,武藤倒即时从屋里面赶了出来。男人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安慰了他一下,告诉他:“别急。我记得,好像底下这层抽屉里”
一系列糟糕的表现,让武藤也没顾得抽空去商店搞来自行车的坐垫。待到傍晚时分,他俩和舒莱曼道别之时,德国医生就坐在办公桌前读书,不仅没打招呼,连眼皮都没带抬一下。
而比这更令他惊恐的,是舒莱曼不知何时出了诊室的门,正倚在走道的廊柱旁边,环抱着手臂,冷漠地看着他。王良明没了辙,只好壮起胆子,向舒莱曼抱歉地说:“对不起,舒莱曼先生。您这里,还有新的病历单吗?”
“二位先生的名字,倒很是独特。”王良明一边和他俩打着趣,以拉近关系,一边将钢笔尖沾上墨水,在纸上填写他们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