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尼贝尔单独留了一个房间,但是伯努瓦想了想,让他们在自己的房间又支了一张床,把尼贝尔安置到自己房间。下人们抬着尼贝尔上楼,伯努瓦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看着。
“少爷,您先去下去喝点热粥吧,要不然晚上您又得胃疼了。”女仆提着裙子走在他身后。
伯努瓦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一会儿再下去,先把他送过去。”他怕尼贝尔在客房的话突然醒来身边没人不方便。
“床还得等会才能支好,少爷。”扛着几个床腿的小厮说。他瘦瘦高高,眼睛总是转得很快,看着很机灵。“要不然直接把客房的床搬来吧?”
“少爷的房间哪放的下两张双人床?”后面的女仆推了他一把。
“那就先放在我床上吧。”伯努瓦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那您晚上睡在哪?”
“你这床难道一整晚都支不好?”他拢了拢领口。
这个城堡是伯努瓦小时候的住所。二楼是他的房间,里面有一面大大的书架,占了整面墙,正对着一道屏风。屏风后面是挂着床帐的双人床,伴着一个木头的三层床头柜,上面放了一盏油灯。
左边靠墙的窗户下摆了一张书桌,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旁边放着一个双开门的立式衣柜。挨着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张肖像画,画面中的男孩怀里搂着一只卷毛小狗,下面写着“永远的朋友”。
这儿毗邻一座农场,从窗户往外看是被分成一块块的田地,远方连绵无垠的草地变得很淡,此时泛着田野在冬天里特有的黄色,连着夜空。
伯努瓦看着尼贝尔被放在自己的床上,找了个下人替他擦手擦脚,自己走下楼去了。
桌上放着两碗燕麦粥,上面还撒了些坚果碎。居伊夫妇应该已经睡了,他们之前搬去城里是因为生意往来,这次回到普绪克一是因为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二是不放心儿子的身体以及尼贝尔,过几天还得回去。
而这燕麦粥应该是居伊夫人做的,做两碗可能是觉得尼贝尔有可能会醒。这段时间每次做饭家里都要多准备一人的,并且厨房常常热着一碗粥,这样起码尼贝尔醒来能吃上热乎的。
尼贝尔的伤没有伤及要害,但是他脖子上那块烧痕却很显眼,像一块布盖在上面。
米尔医生用纱布包扎那块伤口时伯努瓦在一旁帮忙。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在隐隐作痛,但他强迫自己不要转头,盯着那块暗红色的血rou,直到自己的脚步有些不稳,甚至眼前天旋地转。
那个吻是怎么回事呢?还有当时他在楼上和他对峙时那个举动算什么呢?
伯努瓦坐在桌前,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他感觉火灾后这几天过得很快,那个热气蒸腾的吻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天的事情在他那如原野般平坦的人生里压出一道很深的辙痕,就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似的。
他苦思冥想着怎么面对醒来的尼贝尔。
是该先说“您好”吗?这样好像有点太生疏,显得不够真诚。尼贝尔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理应对他十分热情。那该说“罗斯威尔先生,太感谢您了”吗,好像又有些过于虚假浮夸了,要不就说:“太好了,罗斯威尔先生,您醒了!”?这又太普通了,更何况尼贝尔的情况显然不值得多么高兴。他搜肠刮肚想找出一些好词好句,但是要么太朴实,要么太华丽,似乎都不适合。
他想用面对朋友的方式去面对尼贝尔,却发现自己以前根本没有朋友,连尼贝尔在他枯燥乏味的生活中都算排得上号的亲密人物。而尼贝尔的那个吻改变了一切,就像往水里滴了一滴颜料一样,这瓶水再也不会变成原来的水了。
伯努瓦把半凉的粥往嘴里倒,结果狠狠呛到了,咳了半天,女佣们赶紧上来给他送水,拍他的背。他脑子都快要咳出来了,手攥着衣领,居然对尼贝尔产生了点抱怨的心思——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呛成这样呢!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伯努瓦喝完粥就去了房间,见下人在自己的床边搭了个小床,尼贝尔被搬了上去,缩在上面。想着这人估计不愿意在这么委屈的地方醒来,也不想让他觉得居伊家苛待了他,伯努瓦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回了自己的床,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床被子,自己躺到了小床上。
太阳越爬越高,屋里此时处于一种朦胧的光亮之中。伯努瓦听着外面隐约的鸟叫声,睁着眼瞪着天花板,感觉身下的床又窄又小,连翻身都难,很不舒服。身上的被子可能放了很久,虽然很干净但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混杂着他常用的熏香。
还好尼贝尔没睡这张床。他想。
熬了一会儿,发现睡意对他没有半分光临的意思,伯努瓦从床上起身,过去坐在尼贝尔的旁边,打算守一会儿他。
万一他马上就醒了呢?刚失明的人身边不能没有人。昏迷着的尼贝尔变成了一种责任,落在他肩上,他有责任好好挑着。
像这样安静守着对方的事情,他已经做的轻车熟路。有时候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