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一瞬,警惕地没有开口回应,踮起脚往猫眼看去。
走廊上的声控灯已经亮了,门外站了好几个穿着警服的叔叔,衣袋上还别了证件。
“白景潭小朋友?你在家吗?我们是警察,你开开门好吗?”
他打开了门,门外冰冷的白光瞬间笼罩了他,站在门外的警察叔叔骤然将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说了一句。
“唉……太可怜了,孩子还这么小。”
什么?
可怜?
是说他吗?
小白景潭拽着警察叔叔的衣料,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怔怔地看过去,后面站着的几个警察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同情又怜悯的。
“警察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他惶急地四处打量。
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嗓音隐隐带了哭腔。
“叔叔,我爸爸妈妈呢?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爸爸妈妈都是好人,没有做过坏事,你们为什么……”
“小朋友,我们知道你爸爸妈妈是好人,他们……”
抱着他的警察叹了口气,低喃了一句“造孽啊”。
“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没有办法回来了。”
半小时后,小白景潭坐在警车上,来到了一片狼藉的断桥处。
暴雨倾盆,施工现场泥泞脏乱,警戒带围得到处都是,红红蓝蓝的警车车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shi冷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好像还有血腥气。
出乎警察们意料的,坐在车里的小朋友在得知他父母意外去世的消息以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要求去见见父母的遗体。
“小朋友……到了,叔叔抱你下车好不好?”
警察抱着小白景潭出了车门,立即有人过来打伞,得知这是遇难者的遗孤,顿时叹气。
“唉……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可怜呐。”
断桥边尽是断裂的钢筋混凝土,还时不时有掉落的石块翻进底下汹涌的江水中,转瞬便被黑漆漆的江面吞没。
路边的空旷处,放着一列蒙着白布的担架,边上有警卫员声嘶力竭地指挥。
“还有尸体没打捞到,来,让一让,让一让——那边拍照的给我拦下!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
小白景潭一张脸早就没了血色。
空洞的眼瞳里只有如注的雨水和一片狼藉的泥土,还有翻涌的江面,像是只穷凶极恶的猛兽,随时会把他撕碎。
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早就被暴雨淋得shi透了。
隐隐能看见底下的人脸轮廓。
那些一动不动的,像枯木似的,冰冰冷冷的尸体中间,就有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早上还抱着他叫他“宝贝”。
还在叮嘱他“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还答应他“过几天空下来就带他去游乐场”。
“我的爸爸妈妈呢?”
一定是骗人的,我的爸爸妈妈怎么会死呢?
一定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白布掀开,被江水泡得青白肿胀的脸,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是他所熟悉的父母的脸,却又陌生至极。
“你疯了,你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来看呢?!”
“这孩子爸妈都没了……不让他看看父母的最后一面,这——”
口中漫上了一股腥甜。
耳边只剩下模糊的叫喊。
“糟了,孩子晕倒了!快叫120,快——”
第65章
牧南屿侧过身子,一把抱住了身边面色煞白,神情恍措的人。
穿着单薄T恤的身子沾染了一层shi凉的水汽,冰得好像江底刚刚打捞上来的石块。
他拍着白景潭的背,一下下,带着安慰和心疼,尽量端住嗓音让自己出口的话不至于太过沙哑。
“白景潭……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不笑话你。”
他原想说“都已经过去了,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可是心底一个声音却不住地提醒着他。
那种客套疏离的话,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东西罢了。
对于白景潭而言,父母的死永远没有过去,那日暴雨夜的断桥,冰冷的江水没有过去,没有父母疼爱关心的童年没有过去……
这一切,不论白景潭长到十几岁,二十几岁,哪怕七老八十,年逾古稀,都不会过去。
他没有资格让白景潭不要伤心。
不论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是作为他的好朋友。
几息工夫后,白景潭用力地回抱住了他,尖削的下颌骨贴着他的肩颈,脊梁微弓着,说不出的单薄。
牧南屿很少见到白景潭这样无助的模样,但自己平日里尖牙利嘴的,现在却不知怎么,嘴笨得要命,他只有不断轻拍着对方,不大娴熟地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