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轻快的步伐,踏在层层的卷棚悬山顶上,君无音直直的向着正脊最高处而去,多年来的习惯,君无音习惯了躺在房顶最高处,刚刚顺手牵来的冰莲添加半成品令他心情大好。
半山腰上的报德寺同半山腰上的豆腐坊只隔了一条河的距离,那条河就叫做仙寓河,仙寓河的上游有一座山,就叫做仙寓山。
似是心有所感,君无音偏过头正好面向东方,东方有崖壁,壁上有孤楼,楼上有人翩翩舞剑,隐隐绰绰。
初夏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报德寺从雾气迷蒙中逐渐醒来。远处的天边,浓雾渐渐变薄,如袅袅炊烟,似淡淡清纱,金灿灿的初阳将东方的云染成霞色,正殿一整夜的灯火通明,不曾熄灭。
晨钟似水波一层层荡漾开来,洪亮、深沉、绵长、厚重,先紧后慢、不紧不慢共一百零八下。
影子随钟声撞击而起步,余音散开而收势,于一地金光旖旎间转折起伏作潇洒剑舞。
羿射九日落,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群帝骖龙翔整整一百零八式,天地为之久低昂,山色为之长沮丧,灵动中不缺迅猛,刚劲中存在曼妙,清云般慢移,旋风般疾驰。
一套剑舞完毕,那影子背靠仙寓河立在了坍塌的天楼边缘,张开了双臂,宽大的袍服挂在影子身上随风猎猎作响,然后缓缓地向后倒去,身子与地面垂直的九十度逐渐变成了与地面平行的一百八十度。
初夏的朝阳为那浅浅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金光,粼光闪闪的,身姿却如天上一片云似的轻,空中一缕风似的淡,无端的让人生出灵肌玉骨羽化成仙的心思
君无音痴痴地站着,看得呆了。
四野沉寂,初夏的草木花香在朝阳的蒸腾下更加馥郁,草木花香里似又夹杂着些许淡淡冷香,独一无二的,只属于那人的味道。
也不知当年那个清凉与优雅共存的少年,如今身在在何方。如果他在,一定会如此评判那缥缈影子的潇洒剑舞。
他一定会大方地承认,影子剑舞潇洒,风姿曼妙,比之他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之前那些年岁里活得太过辛苦,生命里时时都在谋算,片刻不歇,缺了影子孤楼剑舞的几分洒脱。
君无音立在悬山顶边处,学着那影子同样的张开伸直了双臂,缓缓地向后倒去,古朴的钟声、shishi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几句佛揭闪过。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往前一幕幕走马穿花灯般重现:划破的两只脚掌、跌落仙寓河、眉眼皆白的老和尚、俊逸清秀的固慧小僧、负手而立的那道玄色身影、挺拔笔直的‘那杆四季竹’、不大协调的笑容,以及,缺失的拇指、右手
君无音勾唇一笑,发现了些许有趣的事,抑或是有趣的人,青石板的微微凉气似是沁入了后背,从容地收住了下坠的趋势,一个旋身,素白色的衣边划起一道漂亮的弧迹,带过了阵阵涟漪稳稳地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抚去身上丝丝冷雾,君无音凑近了那双沾着雾水的手,使劲地嗅了嗅,没有什么淡淡冷香,刚刚那一刻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
君无音抬起头,朝阳映上他寒气乍现的眸子。当年他自那般青葱的岁月里闯进了这座繁盛的城池,最终落魄而回。如今,也不晚。十九岁,正是葳蕤华盛的季节,他不信命,因果循环,一切都将有始有终。
不过片刻,君无音又烦躁的双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葛公豆腐’与那影子潇洒剑舞于他脑海中没完没了的起伏晃动。
君无音顶着那团被他揉成了鸡窝状的头发,在寺中一众早起的秃驴、香客的惊诧目光中回了屋,‘砰’得一声关上了门,门外的固慧小僧端着盘子瓷盅转身就走,眼底愈发坚定,“没错的,就是他了。”
‘砰’的一声,房门又打开了,两扇门扉间露出了半个脑袋,“有酒吗?再打盆水过来。”固慧小僧回过头望了君无音一眼,应了。
不过片刻,固慧小僧拿着东西敲响了君无音的房门,“进来吧。”
君无音盘腿坐在床上解开衣物从内衬中取出了一个布包,摊开了,里面整齐的摆放着长短不一略比头发丝粗点的银针。固慧小僧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垂着眼脸,直到将东西放在桌上转身就走,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起过。
君无音玩味地盯着一步步走出房间的固慧小僧,手下未曾片刻停歇,很快就将衣物脱得只剩下贴身的亵衣。“固慧小师傅。”
这一声喊生生将固慧小僧立在了门口,另一只脚跨过门槛也不是,不跨也不是。
“替我谢过葛公和主持大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一尝天下第一‘葛公豆腐’夙愿不胜感激。”
固慧小僧背对着君无音从容地将另一只脚跨过了门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主持大师与葛公相交,施主即是为‘葛公豆腐’而来,自然不能辜负施主这般心意。”
“固慧小师傅。6”
“嗯,帮我把门关上。”
君无音看着固慧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