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荷枪实弹的士兵走进来解开了他的手铐,押送他离开病房时,他已莫名有了不祥之感。
他被领到一间形似探监所用的隔间之中,面前有一扇玻璃窗。
君予就坐在他对面,听见他的脚步,抬头向他一望。
只这一眼,他的心就如坠冰窟。
“你名字里的?跟空集的符号长得很像啊。”
“很像,所以有的时候也会被混用。”
空无一物,比零更虚无的空集,才是这代号所负载的悲凉。那目光一如他们初见之时,似乎落在他身上,又似乎如睹无物,穿透他的身躯,越过他身后的墙壁,落在更加渺远不可知的尽头。
“004-?,你是否认识眼前的男性,请只回答是或否。”
“君予,”他颤声道,“君予”
君予几乎是即刻破灭了他的一切侥幸:“否。”
“你是否十分确定你不认识眼前的男性,请只回答是或否。”
“是。”
这两个字的音调如同齿轮碰撞的鸣声,僵硬而冷漠,他难以置信地站起来倒退一步,两旁守卫的士兵倒也对他的动作无动于衷,恝然看他哀恸崩溃。
测谎仪的程序运行结束,周渺大致扫过一眼打印出来的报告:“他没有撒谎,进入下一阶段吧。”
玻璃窗轰然升起,君予终于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但他已经不想去靠近,不想去触碰。
这只是一副同等美丽的躯壳,不再是曾经与他相爱的灵魂。
他真宁肯自己死在那场战斗之中,公主已经不在了,骑士苟活又有何意义呢?
“004-?,请听从如下指令:亲吻你眼前的男性。”
“了解。”
他瞪大眼睛看着君予向他步步走近,而他步步倒退,一直到身后无路。那熟悉的麝香沉沉压过来,他只觉得反呕,伸出手来拼命拨开君予的面孔,而君予更加强硬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几乎捏碎了他的骨骼,最终扳过他竭力避开的头颅,用力吻了上去,而旁人除周渺之外,全部看得饶有兴致,仿佛眼前是一出好戏。
有人笑道:“拿出你勾引男人的本事来,不要这么生硬啊。”]
温软的舌尖探进来,他一咬,血腥味道便在两人的口中弥漫,君予始料未及,有些恼怒地松开了他,将他重重向地上一推,转头问道:“这样可以了么?”
就连他们在往昔岁月中仅有的真挚,也要用来尽情践踏。难道他真的罪恶滔天吗?如果否,那眼前的一切太过光怪陆离,他无法理解;如果是,他百思不得自己到底犯下何等罪过?
神啊,爱莫非也是一种罪恶吗?
他忽然压低声音狂笑起来,嘶哑而怪异,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就在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的下一步行动时,他已经抬手扼住了君予的脖颈:
“死吧,你这冒牌货,贱人,婊子,一起死吧,一起死吧,反正都已经无所谓了,一起下地狱吧——!!!”
君予举起手来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卡在那细弱的脖颈上,力道之大让手背暴起青筋,几乎能把君予掐得双足离地,四周一片惊声,还是安保人员反应最快,箭步上来用枪托对准他的头顶砸下去,他眼前登时一黑,热血从额头上涌出,但是仍不松手,不顾一切地诅咒着:“去死,去死,你们都应该去死,死在这座活棺材里吧!!”
在他发狂的咆哮中,他却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那是他生存于世最后的希望。
有人拉开了保险栓,随后是周渺的大叫:“别,你们别——”
枪响了,他感到力气突然被抽尽,绵绵地垂下双手,向后倒去。
士兵走过来将他从房间中拖走,血ye不断从腰侧的伤口奔涌出来,在地上汇成一道长长的血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再有什么感觉,惟有看到跪在地上被医护人员围在中心的君予时,泛起了最后一丝波澜,不知是复仇的快慰,还是无力的怅恨。
他闭上眼睛。
“孟平舟先生,孟平舟先生,”一个焦灼的声音响在耳畔,“孟平舟先生!”
他朦胧地张开眼睛,迷蒙地看向一旁面露虑色的护士,那人见他醒来,流露出安心的神色:“孟平舟先生,您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他竭力坐起,但是一动便牵扯了腰侧的肌rou,锐痛不已,只能躺着不动,“我不是在去基地的路上为什么在医院里?”
“您不知道,”对方一脸悲切,“您来的路上出了重大车祸,伤及脑部,已经在这里昏睡了一年多了!”
“什么!?”他察觉出自己的头上的确缠绕了一圈纱布,震惊不已,“那这一年多我一直在这里?”
他连忙咬着牙决心坐起,护士连忙点开自己的悬浮窗给他看日期。
果真,距离他意识消失结束的时间,已过了一年有余了。
他颓然地倒下,忽然又慌张起来:“那、那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