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鬼王数百载,怨念仇恨之深,非常人所能承受。陈生一朝苏醒,直勾勾地瞪着床顶,良久才缓过神。他倏忽起身,握紧身旁守护的赵殷双手,趴伏在他肩头嚎啕大哭。他感受的悲意尚且不足赵殷的万分之一,就已伤忧欲断魂,赵殷究竟如何支撑,才不曾淹没在伤痛中堕落成浑浑噩噩的恶鬼?
赵殷痴痴凝视陈生,手臂环绕他腰背,说道:“殷终于等到你赴约了。”
陈生痛哭许久,心有余悸地抚摸心口,好似还能感觉到梦里身中剧毒的苦楚。赵殷安慰他,陈生便擦干眼泪,真诚地说:“以前是我鄙陋,以为天下鬼物都是一般的货色,如今与你相处久了,无不想痛斥过去的浅薄无知。原来沦落为厉鬼,从来非你所愿。”
思来想去,他干脆咬牙道:“赵殷,我如今该说实话。从前一颗无依无靠的心开始对你起了钦慕的念头,可我却不能分辨清楚究竟是受了赵长生的记忆影响,还是真的恋慕你本身。就给我些时日,让我想想清楚吧。”却是不提下山一事了。
“苦等三百余年,再多等几年又何妨。”赵殷淡然一笑,依稀与记忆中清朗俊逸的公子重合。
陈生双眸低垂,说道:“只希望你莫再称我为长生了。”他虽怜悯赵长生的命运,也逐渐知晓赵长生是他的前世,但两种人生际遇,陈生不忍也不愿以赵长生的身份留在赵殷心里。
赵殷思量片刻,答应了,温和地说:“你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夫人,无论称呼如何变化,我也会待你如初。”
陈生倒想起这茬,呐呐道:“我本是不愿提起的,希望你能与我照常相处,切勿行那……欢好之事。”他初开懵懂的情窦,和赵殷说起人人避讳谈论的床笫之欢,臊意直上心头,紧张得说不全话来。
轻快的笑声响起,赵殷被陈生惹笑了,头一次真切地高兴了一会,而后说:“陈生,你大可放心,人鬼交合实乃禁忌,鬼气会大大损耗你的身体。我在意你,又怎会因不重要的私欲伤害你呢?”
“是这样……”陈生心中泛起些许失落。
他二人欲继续交谈,赵阿走进来说:“少爷,朱判官来访。”
赵殷敛起笑容,皱眉道:“他怎的这般纠缠不休?”
语毕,朱判官不请自来,坐在空闲的椅子上说:“地府几次催促,我也是受命前来罢了。”他瞪如铜铃的眼睛看向陈生,冷哼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和赵长生只有一世的姻缘,再想强求,天理不容。还是早日放这无辜的凡人离开,然后随我回地府交差吧。”
“你别恐吓他。”赵殷瞥一眼陈生发白的面色,定是判官非人的外表引起的。无论见过多少次,陈生也没能适应朱判官的长相。
“他……哼。”朱判官欲说些什么,又及时地住了嘴。这二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交谈几句,就像密不透风的石墙,只见面色变幻,旁人却听不得声音。陈生大胆去听,后面的话就听不到了,只知赵殷表情难看,犹豫许久答应了朱判官什么事情。
临走前,朱判官脸色莫名,向陈生说道:“人鬼殊途,你仍有机会过原本的日子。”赵殷则是一反常态没有反驳他。
待判官离去,陈生问道:“你们商量了什么事?”
赵殷似在发愣,许久后恍然说:“不是什么要紧事。陈生,你见识广,有道是‘人死为鬼’,但你可知鬼死后又该去往何处?”
陈生沉yin道:“有记载云,人死为鬼,鬼死为聻(jiàn),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可传说毕竟不能当真,人若是真的死了,应当是直接去地府轮回了吧。”
“人尚且有生死无常,难道鬼就逃得了吗?”赵殷叹息一声,手指描摹陈生的眉目,转而说:“陈生,再陪我些时日吧。”
陈生困惑地点头答应,便见赵殷一扫愁容笑起来,衣袖挥动几番,掌心凭空显出小巧Jing致的荷包,上绣兽头纹样,扑鼻的异香幽幽散发。赵殷说道:“你且打开看看。”
看清荷包内的物什,陈生惊讶极了。本是装零星小物的荷包,内里空间竟大如仓房,堆满金银宝饰,其中数件宝物更是闻所未闻,可谓价值连城。装存如此多的东西,放在手里还轻若鸿毛。陈生忙问:“这是何意?”
赵殷神情随意,说:“你不用担忧宝物的来历,皆是赵家积累的财富。我如今做了鬼,要凡俗的财物并无用处,就一并交由你打理。”
“这……是否过于贵重了?”陈生手足无措,看着赵殷将荷包系在他腰间,心中惊慌大过了喜悦。
赵殷摇头:“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曾为赵家夫人,现在身份从未变过,家中财物合该归你管。我特意用鬼力加持,旁人绝不会盗走,里面的财物够你一生不愁吃穿。”
何止不愁吃穿,空得一笔财富,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陈生几次三番欲推拒,耐不住赵殷坚持,只得贴身收好,但心里对赵殷给他钱财的行为感到不安。
眨眼间,屋内样子又发生变化,赵殷说道:“陈生,这下可愿与我共餐了?”
“自然。”陈生面红耳赤,与赵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