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46年,陆景明73岁了。
与两个儿子早早断绝了关系,离婚后忙于事业的他,也一直未再娶。晚景凄凉,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夕霞湾养老院里,孤苦无依。当然,向来要强的他,总以为账户余额里的人民币,就是他最好的安身椅,除此之外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假装关心。
这天,养老院里举行“夕阳红”才艺比赛,动员一切腿脚能动的老年人活跃起来,向坐在台下的年轻人们,展示自己老当益壮的风采。
陆景明年轻时候干事业,从来就没服过输,哪怕公司难到快倒闭了,他也照样咬着牙一个人顶。等老了,他这把老骨头照样不服老,非要逞着能,上台去表演武术。
护士们可劲儿地劝,可老头子是越拦他越来劲,拿出了年轻时拍桌瞪眼的气势,朝护士们来了一句:“谁再拦我,我开了谁!”
哎哟,陆大爷您可搞清楚着点儿哪。您现在可不是叱诧风云、号令全公司的大老板,您就是一垂垂老矣、腰酸背疼腿风shi的老大爷,屁股下头坐的不是董事长席,而是成人尿不shi!
可护士们懒得与他争论。小丫头们站在一旁偷偷地撇嘴,窸窸窣窣地开始了议论。
“别理这个老疯子!他年轻时候受过刺激的,这里不好使”护士小姐指着自个儿的脑壳儿道,“诶你们知道么?听说他大儿子上大学的时候,谈了个外国男朋友,人家两人你情我愿、恩恩爱爱的,有啥不好的?同性恋是基因决定的,这死老头子没一点儿医学常识,非说是变态,死活要把人拆散。他还威胁儿子说,不分手就断绝父子关系呢!”
“哈哈哈!那肯定是没拆成呗,不然,他也不会自己走进咱这儿来了。”
“那当然,人家早就去国外注册结婚了,谁鸟他啊?唉,你看看他多惨!人家临老了,都是子女左右搀扶着,依依不舍地送进来,隔三差五地来嘘寒问暖,横竖叮嘱我们要多加照看。而这老头子呢,坟头上长草了,都不会有人来,”小护士一边插着腰,一边摇着头,“啧啧啧活该!谁让他平时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对咱们颐指气使,咱就不给他换尿布,让他裤裆里开河,捂着去,哈哈哈哈!”
小护士们越说越激动,眼里闪着爽快。可惜陆景明除了膀胱不好,偏偏耳朵依旧灵光得很,他把小丫头片子们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吸进耳里,简直气得快要发心脏病。
屋漏偏逢连夜雨,虎落平阳被犬欺——好吧,这后半句是陆景明自个儿这么认为。总之他怒气冲冲,刚想冲出走廊去,教训一顿那些个嚼舌根的臭丫头,可才一出房门,就被两个急匆匆路过他门口的老家伙撞倒在地。
“哎哟!”陆景明一个踉跄,腿脚一哆嗦,直接跪了下去。老脸痛苦地皱成一朵波斯菊,那种骨头散架一样的疼,让他扶着墙根儿半天也站不起来。
“您二老没事吧?”陆景明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群聚在一处的小护士,跟苍蝇围着臭茅坑似的,将那两个仅仅只是挨了撞、连屁股瓣子都没碰着地的糟老头子围了起来,假惺惺地问长问短,“真没事吧?真的不要紧?没有哪里撞疼了吧?要不要送你们去医务室看看?”
当然有人不忘落井下石,对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陆景明,即使投来了嫌恶的白眼:“哼!都怪这死老头子走路不长眼,害人害己!回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还要害我们扣工资!”
陆景明有苦无处诉:明明是他刚出门,被那两个“不长眼”的撞的啊!
可是陆景明没有朋友,在这偌大的养老院里没人为他撑腰。他原以为,自己交的钱最多、住在最顶层、风景最好的房间里,就该理所应当地接受所有人的恭敬对待。可他后来才知道,在这养老院里,最牛的不是有钱,而是有人——家里有人,身边有人。
交钱少的和别人合租在一间房里,反而能互相照应,挨了护士的冷落能互相撑腰。家里时常有儿女来看望的,是这里的幸运儿,护士们怕被投诉告状,伺候得小心翼翼,跟亲爹一样;反倒是像他这样交钱多的,却要受着冷嘲热讽的欺凌,还无人话凄楚。
可陆景明受不了,他受不了与别人同住一间,看着邻床热热闹闹,隔三差五有子孙来探望,看着小娃娃们在膝下跑来跑去,抢爷爷手里剥着的橘子吃。因为眼热,所以他选择不看,所以他选择了独自凄凉。
“不用了不用了”那俩老爷爷说,“我们没事儿。刚才是走得急了点儿,因为他家孙女儿来了,在前台等着看爷爷说相声表演呢。你们去看看他吧,我俩可得赶紧上台去”
护士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把头转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陆景明在撕扯“练功服”的情景:“诶!你做什么呢老陆!你又发什么神经啊!”
陆景明满眼泪花,将练功服的裤腿撕得开了衩,嘶哑的老嗓大声吼道:“还穿什么穿!还演什么演!我孙子又不来看!我孙子根本就不认得我这个爷爷!”
因为2019年的夏天,陆宇恨恨地丢下了碗筷,大叫一声跑回了房,从此陆景明,再没有听儿子叫过他一声“爸爸”。而他的孙子陆小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