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钰神色平淡,出口的话却比谁都戳心,“不知世叔究竟有何要事,让我母亲在雨中等候。方才世叔忽然拦路,致使我的车夫受惊,摔伤了母亲,她忍痛与您说了这么久,您却口出怨怼,小侄内心不愤,忍不住为母亲说句公道话。”他轻微颔首,看起来谦和又知礼,“世叔勿怪。”霍凌不是没脾气的人,方被宁锦婳拒绝,如今又被一个小儿呛声,纵然他长着和宁锦婳相似的面庞,霍凌也怒了。“既然如此。”他敛起神色,手上一扬,透泽的玉佩十分Jing准地扔到了陆钰怀里。“此物物归原主,如若镇南王妃有什么疑问,随时来找我。霍某在离京五里地的一片桐树林里安营扎寨,随时恭候王妃。”“告辞!”他拉起缰绳,深深往回看了一眼,骤然扬鞭而去。一旁的陆钰摩挲着怀里的玉佩,神色莫名。他钻进马车里,淡道:“快些,雨前赶回去。”车夫应了声,车轮滚滚向前。宁锦婳看着陆钰的神色,过了一会,试探地问道:“钰儿,霍将军给了什么东西。”她方才回忆许久,实在想不出她给过霍凌什么东西。他不是胡说八道的人,万一她曾经的遗落之物被霍凌捡到,如今到了她儿子手里……宁锦婳想想就觉得难堪。陆钰的神情有些奇怪,他慢吞吞答道:“一块玉佩。”他见过这块玉佩,母亲的贴身之物,搁在里衣里面的,十分私密。结合方才那位霍世叔的话,以及他对自己挑衅的百般容忍,陆钰的小小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母亲终日在世子府,里里外外三层丫鬟婆子候着,贴身物品怎么会流落到外男手里?要是让他那父王知道,岂不是要发疯?他虽然对他那生父没什么感情,但他从没想过让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啊!平心而论,那个霍世叔看起来不错,至少性情比他父王温和许多,如果母亲当初嫁给他,此时应是不一样的光景吧?她或许会更幸福。可世间没有如果,如今木已成舟,她都是他的母亲了,又如何能与别的男人拉拉扯扯?他不许!他好不容易等来的母亲,谁也不许抢!“母亲。”过了许久,他下定决心般地开口,脸上的神色十分艰难,“其实……”“其实父王也……也挺好的。”“啊?”宁锦婳愣了一瞬,万万没想陆钰的思绪能拐到这上面来。 陆钰绷着脸道:“父王文韬武略,英武非凡,母亲与父王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早在七年前,两人刚成婚之初,宁锦婳听过很多类似的话,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后来他们夫妻过成了京中一桩笑话,众人提起来,只觉得唏嘘不已。没想到多年之后,又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陆钰小小年纪,一本正经地为陆寒霄说话,生怕母亲被那外人蛊惑,抛夫弃子。那不等他父王发疯,他要先疯了。宁锦婳微微动了动唇,却哑口无言,捂着脑袋一阵阵抽痛。她不知道要怎样向陆钰解释她跟陆寒霄以及霍凌的纠缠,感觉怎么说都是错。旁人的眼光她不惧,但陆钰是她的儿子,她不想让他认为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于是,在两人各怀心思中,气氛十分诡异地到了别苑。恰好,车夫刚刚拉住缰绳,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砸在车棚上,滴答滴答响。“王妃,世子,您二位在里面歇息片刻,待老奴去撑把伞过来。”车夫披上蓑衣头戴斗笠,还未走远,在雨幕中迎面一个白衣女子走来,她声音清冷:“可是宁小姐?”宁锦婳一怔,许久才反应过来是叫她。嫁人多年,她的称谓从“世子妃”到“王妃”,如今听到这声“宁小姐”,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叶小姐。”她轻叹一句,纤纤素手拂开车帘,道:“这么大的雨,你先回去罢。”她看她一袭白衣,手臂中却挎着一篮子灰扑扑的东西,臂弯和裙角都粘着泥土,看起来有些狼狈。叶清沅淡道:“雨天寒气重,我这伞面大,我送你。”宁锦婳浅浅笑,“不用了,我跟我儿一起,叶小姐不用Cao心我。”叶清沅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款款消失在雨幕里。一会儿车夫送来两把伞,但雨实在太大,路面坑坑洼洼有许多积水,等宁锦婳和陆钰回到前厅,鞋袜俱shi了个透。“来人,快把火盆生起来,给钰儿熬碗姜汤。”“拿个小毯子来,那个纯色狐狸皮毛的,在西边第一个房间的衣挂上。”两人来得匆忙,抱月和抱琴不在身边,连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别苑人手少,宁锦婳正手忙脚乱地给陆钰抖落衣裳上的水珠,叶清沅悄然而至。“我来的不巧?”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上面两碗黄乎乎的东西,往上幽幽冒着白气。
“哪里,你先坐,我待会儿再招呼你。”一会儿,丫鬟仆妇捧着烧好的炭盆进来,厅堂四个角落各放了一个,诺大的空间瞬间变得暖烘烘,宁锦婳把陆钰的头发散开,用毛巾一下一下擦拭着,一边找空挡和叶清沅说话。“你最近怎么样,在这里还适应吗?”她回到京城的世子府,短短几日发生太多事,她都快把别院里的叶清沅忘记了。“尚可。还要多谢你,我现在过得很自在。”在她们母子到来之前,她正在外面的一片地里挖番薯,现在端上来的是自己亲手磨得黍米糊糊。叶清沅也想不到,终有一日,她会挽起袖子做这些事。不过意外地,她并不排斥。宁锦婳听着也笑了,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做惯了世家主母,偶尔做一次乡野村妇,也别有一番风味。”“……”话音刚落,宁锦婳忽地动作一滞,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夫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