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猝不及防,叫他一句话戳了下心肺,没来由的酸涩从前胸一路豁到后心,仓促夺了茶盏遮掩。
但凡换个人来说这句话,听着都像是拿腔怪调地冷嘲热讽;即便再诚恳些,恐怕也是在耍嘴哄人——于这两种,谢初倒是颇有心得。
先学说话后习武,他自幼嘴皮子功夫比用剑不知利索多少,原本的仇家见了面更恨三分,偶遇的姑娘也多叫他哄得春心萌动。
可许临渊和他不一样。
许临渊从来不是个耍嘴哄人的性子,谢初再没心没肺,还不至于连话语间这样滚烫汹涌的情意都听不出来。
这原本也不算什么新鲜东西,谢初身边从来没少过旁人的爱慕亲近,相比之下,许临渊也不过比他们更真切、更浓烈……且内力更高些,能陪着自己一时兴起从江南听了曲儿再连夜赶路到塞北猎狼取骨,更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比肩罢了。
但他这几日突遭大变,原本自己深信的陈见庭竟藏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再对比许临渊这样的坦然又虔诚,谢初竟不自觉品味出一丝难得来。
他其实很容易在过分浓烈的情意中略感无措,哪怕这样的情意只露了冰山一角——许临渊看得分明,于是又如从前千百次一样,妥帖敛干净了叫他不自在的情意,只缓声道:“你先歇歇。一会儿服了续还散,我替你推宫过血。”
谢初不爱喝那些苦药汁子,连连摆手:“给我拿些外敷的伤药就行,旁的你不用管。”
“我叫他们多加些甘草,不会很苦。”
一别四年有余,许临渊这会儿竟半点儿生疏都没了,一如从前地熟练哄人,只是不免因为自己刚才把脉时探出的脉象乱了些方寸,“你现在经脉凝滞,不先用药温养着,解了蛊毒也要落病根的……听话。”
谢初从前其实很受用他这一套半哄半劝的调子,下意识就要点头,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略有几分不自在——这算什么?倒似这四年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
其实当初也算不上谁对谁错,可毕竟自己狠话放出去了,如今叫人哄得再好,总不能跟无事发生一样,从此就顺理成章、一如从前了罢?
不说旁的,自己如今已经很像丧家之犬走投无路之后回头摇尾乞怜了,要是还这样粉饰太平,谢初恐怕夜半梦回都要被自己怄醒。
再说了,人家又凭什么呢?
谢初扪心自问,这会儿要是许临渊叫自认过命的兄弟下了毒,千里迢迢上门狼狈求药,他必然是要将人好生奚落一番的。
怎么许临渊就非要跟从前一样,好言好语,任自己予取予求呢?
谢初竟从他这样的好言好语中生出一丝恼怒来,故意冷了脸色,一时竟存了将人激怒,让他把自己赶出去的心思:“许临渊,你不用做这副腔调。我什么性子你也清楚,不过是来利用你罢了,犯不着你这么上心。”
许临渊神色不变:“我情愿你此生都没有要利用我的时候。但如今能对你有些用处,已是我毕生所求了。”
谢初紧盯着他:“三日后我身上的蛊毒解了,我立时就会走。”
“多留两日。”
许临渊好似半点儿没听出他的挑衅,“你现在气血不稳,解了蛊毒也需调养。”
谢初冷笑:“气血不稳是爬你那山梯累的,哪里用得着药?”
许临渊点头,也不问他为什么非要爬上来,只结结实实认了这桩罪:“怪我。我去叫人封了山梯,往后来客只在山下通名……我去迎。”
……倒也用不上这么大礼数。
谢初张牙舞爪了半天,竟全都像打在棉花上似的,自己也咂摸出没趣儿了,不冷不热地顶了他一句,把手里的茶盏摔回桌上。
许临渊由着他耍性子,只敞袖把溅过来的碎瓷片挡了,静了片刻:“你要是实在累得很,心力不支,就先歇一会儿,不必强撑着同我说话。”
谢初:“……”
偏你眼力好。
谢初少有这种气血耗弱的时候。他快意江湖多年,虽有一身好功夫,到底要时时谨慎着。如今受了伤,又连日奔波,自然下意识就要愈发张开声势,竭耗心力,也强撑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是这般实在于养伤无益。
原本从前自己陪在身边时,谢初累了是知道自自在在地放松下来,好生歇一歇的。
当年陈见庭分明能装出一副妥帖模样,可如今看来不只是图穷匕见,只怕这四年里也从来没能让谢初好生歇一歇。
许临渊暗恨,心里已经盘算好蛊毒解了之后该如何将陈见庭挫骨扬灰,面上依旧平稳得很,只去箱笼里取了件金秋新制的披风,给躺在竹椅上的人盖了:“先歇片刻,困了就睡。如今我在这儿你也不自在了,我去外厢守着。”
谢初如今瞧着生龙活虎,不过是靠从前的底子强撑着罢了,内里已经叫蛊毒侵蚀得千疮百孔,从经脉里强逼出来的气力也早都耗得差不多了。
陈见庭自不甘心他逃出,派了不知多少死士追兵;后几日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