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趁着他外出时，砸了他的锁，烧了他手头最值钱的几部藏书罢了。
顶着刀子般的西风行至槐市，只剩下零星几家书肆还在开门。程俭呵出口白气，手中的油纸伞擦过磨得发白的门槛，作了这书肆唯一的访客。
“自从公主重开折桂阁之后，许多青年才俊都汇集到她麾下，隐隐有文坛领袖之势。不过，这位公主似乎不太欣赏时文的华yan风气，更偏ai古人的散文…万一她跑到她的皇帝父亲面前去吹风，要整饬考核的侧重，骈俪文岂不是就过时了？”
一直闷着不说话的程俭忽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卢修邻面前。他微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有小臂紧紧绷住，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他猜到了花这个心思的人是谁，回头与店小二确认：“这本《留桂集》，是长公主组织编写的？”
程俭随意翻看了几页，渐渐提起兴趣。依照全国的州府划分，编书者逐一采选了各地文人的诗赋和文章，似乎有意模仿前代的《乐府诗集》。这些诗文，大都以古t写就，题材上也多反映民风，读起来活泼而自然，和时兴的g0ngt诗、骈俪文背道而驰。
程俭择了午后进城，正值y日，上京的天幕蒙着一片化不开的絮灰se。这灰se打翻了满地，沾染上肃穆的石瓦当、嶙峋的树杈、并板正的沙堤，可谓处处黯淡，分毫不见帝都应夸的繁华气象。
“怎么了？”卢修邻还在疑惑。
程俭捏着火盆中的《广韵》残页，浓眉一挑。这么点儿小儿科的手段，真是他高估对面了。
众人皆向说话者侧目，原来是卢修邻。此人和程俭一样，平时不太ai参与八卦，但与游离的程俭不同，他实际上是这个贡生小团t中最有头有脸的角se之一，全因他b别人多占了一层“国子监生徒”的身份。
他话音方落，顿时g出一阵促狭的哂笑来。几个在寺庙里寡了一段时日的年轻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洋溢着gu心照不宣的桃se味儿。
卢修邻指了指腰侧说：“是啊，伤在这儿了，还淤青着呢。”
何济尧现下也回过了味儿：“是啊，真要说起来，这冯太傅还是公主的舅舅呢。哪有侄nv儿跟舅舅对着g的道理。”
他用火钳拢了拢堆灰，盖灭了火星。书么，再买就是。
外层摆的都是应考季最畅销的四书五经，还有在普通百姓间也广受欢迎的传奇和变文。夹杂于其中，有些惹眼的是一本藤h封皮的线装集子，上书“留桂集”三字簪花小楷，显得十分清新雅致。
《魏户令》规定，国子监置生一百五十员，取文武官员五品以上子孙、取事官五品的期亲、或五品以上勋官有封之子。因国子监生徒往往出身优越，由国家给养，还有朝廷要员担任授业师，他们往往更易得主考官青睐。以至过去曾有摭言说：“进士不由监者，深以为耻。”
程俭重新抬起头来，眼神前所未有地清明平静：“听说卢兄前日骑马上山时，因为雪地sh滑，在石阶处摔了一跤？”
听他这么一提，张昭撑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道：“省试试题由吏部议定，吏部又由冯太傅把持，冯太傅又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世家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现行考试内容的，因为对他们有利。要说琢磨这讲求词藻、经义、典故的骈俪文，没有b公子哥们更上道的了。”
程俭皱了皱眉，强忍住驳斥卢修邻最后那句话的念头。他还不清楚这人是个什么底细，不想为元漱秋惹上无谓的麻烦。
下一瞬，程俭的拳头就直接照准他的伤口招呼了上来。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合情理，听者大都若有所思，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及时更换应考策略。唯独坐朝炕边那人，冷哼了一声，不屑地反驳说：“别扯些捕风捉影的事。”
店小二从帐簿上抬起头，瞟了一眼书生打扮的程俭：“郎君慢慢挑。”
卢修邻见众人附和他的意见，不免摆出一副唯我独醒的架势来：“你们就是太把那长公主当回事儿了。什么折桂阁，什么天下俊杰心向往之，名头说得倒好听，要我看，说不定就是个私自豢养面首的地方。只有那些自恃se相的，才会放着好好的正路不走，走这种靠爬nv人床上位的歪门邪道。”
卢修邻没那个胆量。大不敬罪乃十恶之一，认真计较起来，当然是程俭占上风。
耳中，胁得他情不自禁地转回视线：长公主怎么了？
卢修邻忍不住飞了他一眼。严格来说，他也是搭得上这个“公子哥们”的边儿的。
他眼看着卢修邻捂着腰，痛苦地跌坐在地上。那张隽秀而端正的脸庞，竟然有种淡淡的邪气：“不服的话就去官府告我。看看是你告我的寻衅滋事之罪能赢，还是我告你的大不敬之罪能赢。”
因了卢修邻这层身份，旁人自然要高看他一眼。如今听他断然否认何济尧的“小道消息”，都不免有些拿不定主意。而卢修邻则进一步开口解释道：“那长公主能量再大，能大得过冯太傅么？不过区区一妇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