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睫,再张眼看他时,眼里有了浓浓的水意。她伸出那双苍白纤细、刻满苦难痕迹的手,轻轻挽住了他指头。原本托在掌心的发簪“叮”地落在地上,滑到何处,顾不上了。她扣着他的手掌,将侧脸贴在他宽大的掌心当中。温热的指尖触到柔软得不像话的肌肤。她梦呓般重复着刚才的话。“倾城梦见了姐姐……”这一刻薛晟无法去思考,心脏剧烈的狂跳是为什么。他木然任她扣住手掌,指缘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掌心轻摩着少女软嫩的脸颊。大雪仍在下,风卷着雪片,一声声冲撞着脆弱的窗格。那窗终于经不住侵扰,无力敞开了一条细缝。暴雪狂风无情地涌入进来。在纷乱的雪舞里,他清晰听见自己灵魂深处冰封的感情一丝丝碎裂的细响。不等他去辨认清楚,那蓬勃而出,正在肆意蔓延的情愫已然瓦解他冷硬孤傲的外壳。指尖微动,他甚至来不及叹一声。他扣在她脸颊上的手掌轻托,勾起她Jing巧柔嫩的下巴。女孩似乎有些清醒,反应过来时迷蒙的眸子里透出不敢置信的惊愕。他令她仰望住自己。他垂眼注视着她。残焰映照着他们的侧颜。墙上印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俯下身,摊开手掌轻轻抚了抚另一个松软的发顶。别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像火在灼烧。可他温柔而细腻的动作像临渊危崖之上的救赎。顾倾闭上眼,声音也嘶哑了。“爷……”她轻轻地,将脸贴在他膝头。作者有话说:攻心阶段over??通房??屋中光线昏暗,隔着细纱帘子,隐约瞧得见一个半卧着的人影。婆子这时辰还留在内院,在竹雪馆是极少见的。林氏晚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忍冬半夏胡萍个个受了牵连,被她嘶吼着撵出去,婆子无法,只得大着胆子来劝。“瑶姑娘瞧上了咱们五爷,如此大胆行事,怕也是太太们有意纵容的缘故。她才来京城多久,怎么就知道五爷镇日打哪儿走?她又有什么家底,能使动太太跟前那些人?老奴心想着,怕是太太顾忌顾倾年轻脸嫩,怕不得五爷欢心,才由着这瑶姑娘出头。”“再者说,瑶姑娘是二月生的,过了年就满二十了,又跟人定过亲,又会什么弹琵琶吹箫唱曲儿,私下里跟爷们儿兜搭那一套,她什么不知什么不会?依老奴瞧,还不如加紧催着nainai放心的人去伺候五爷。等怀了身子,自然断了太太们的念想。”林氏蹙眉,“你是说让顾倾怀上五爷的骨rou?”她想到就恶心。她身为发妻都没能拥有一个流着他血脉的孩子,为什么那小东西要托生在一个贱婢的肚子里?这些日子冷眼瞧顾倾上赶着去讨好薛晟,男人不假辞色,虽然没有强行撵人离开,可至今也没沾过她身子。每每瞧见顾倾铩羽而归,跪在她面前自斥无能的样子,她就觉得心中快慰十足,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便是长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又一个不得男人欢心的可怜虫。虽说这样的心思着实Yin暗了些,可与其只有她一个人备受煎熬,不若多拉一个人来,共同分薄那份痛苦。“nainai您想,如今您在太太、老太太们跟前,短什么?不就只差着个孩子?您摆了个人在五爷房里,这贤名您已有了,若是顾倾有了身子,咱们五房可就全乎了,往后谁再说什么五爷没后嗣,那都是没道理的事儿。您大度人做也做了,何苦只要个虚名?”“nainai再想,这从怀孕到生产,整整八九个月的功夫,就是中途出了点岔子,那胎留不住,或是生下来就是个死的,也是那丫头薄福,怪不着nainai您头上来呀。而这八九个月里,顾倾不能伺候爷,爷又免不得要来瞧她肚子,nainai您还愁没机会跟爷说话解开了误会,夫妻俩恩爱再续缠绵如旧?”林氏头疼欲裂,双手扣着额角闷声道:“你叫我想一想。”八九个月,确实足够她布下许多手段。如今薛晟刚回京城一个多月,他们夫妻分别太久,感情淡薄如水,确实不是能飞速修复关系的好时机。如果他能接受顾倾,顾倾又有了身孕,那是不是……他也会感念她的贤德,回报她的苦心?届时她借着那孩子的事与他说话,他还能像如今这般冰冷?至于顾倾……“nainai,五爷才是您这辈子最紧要、最贴心的人呐。nainai狠不下心来,五爷许就真要一世与您离了心了!外头那么些小妖Jing眼巴巴望着爷,您就真舍得把爷往外推么?”林氏无力地贴在枕上,她抱着头,痛楚地道:“容我想一想,你容我想一想……”“nainai,通房有孕,就是生下来,也是没资格养的。届时那孩子……是死是活,是长命是短寿,那不是就在您一念之间?不论是顾倾还是孩子,只是nainai用来哄爷的玩意儿罢了!贱命一条,值得nainai忌讳什么?”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林氏倏然明悟。是啊,玩意儿罢了,何须忌讳,何须防备,何须当回事呢?一直以来,她究竟在介意什么?恐惧什么?天刚蒙蒙亮,下了一夜大雪,清早银华铺地,满目莹白。薛晟要早朝,诚睿伯府距离皇宫小半时辰车程,大雪封路,又少不得耽搁不少功夫在道上,天尚还黑沉就需起身收拾。薛晟立在屏后用冷水抹了身,雁歌提了水盆出去,他自行走到帐前更换朝服。龙门架上铺挂着浆洗得一尘不染的妆花宝云螭纹通肩官服,拨开木施,披衣在肩。他生得宽肩阔背窄腰,是副行走的活衣架子,袍服上身一丝不乱,尺寸合度,身量笔直修长,挺拔匀称。澜袖上繁复金银丝线混袖着金螭海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