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傅至秋是一个很难得的归宿。他可以在这乱世之中,给她一方庇护之所,甚至,带给她一生一世的富贵荣华。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不论家世,他的容貌,他的气度,也足以凝成一个少女怀春的美梦。
赵缺月同意这桩婚事后,十分坦然地借用了他家族的权势,替季家沉冤昭雪,把赵家这些年从季家掠夺来的资产以季疏桐的名义捐赠给医院、学校,又将奄奄一息的赵书礼从牢狱里救出。
最后,披上婚纱,来不及等父亲身体痊愈,麻木地坐进黑色轿车,在母亲的眼泪与不舍中,任由一支军队护送到督军的府邸。
大婚前几天,她的夫君问她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她想起儿时他曾对她说过偏爱旧时中国的新婚习俗,于是敛了敛眉,回答他自己想要一个西式的婚礼。
季疏桐的娘亲,亦称得上是她母亲的女人早些年亲手替他们两个缝制的嫁衣,被她做成衣冠冢,墓碑上也刻着姮姮二字。
结婚那日,新建的欧式教堂光线明亮,她换上曲线贴合的旗袍,浓妆艳抹,挽着傅至秋的手臂,穿过席间,恭恭敬敬地向长辈来客们敬酒。
人群中也有她儿时的闺中密友,亦有他在私塾里的同窗知交,觥筹交错的时候,有人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叹了六个字,疏桐尸骨未寒。
当年他的尸首被人抬出赵家的时候,也有人疯狂诘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季疏桐会不明不白地死在她的家里,为何他身上的枪伤那么像她手中的蝴蝶银枪所致,为何她突然远渡西洋,拒不配合季家远亲的调查?
赵缺月抬起酒杯,一饮而尽,喉咙烧灼,眼尾呛出水珠。傅至秋伸手夺过她掌心的酒杯,替她挡下数杯红酒。她抬头望向她的丈夫,就在他死去那年的前一个除夕夜,他们和朋友们饮酒作乐,她醉眼惺忪,和别人行酒令,她输了他喝,赵缺月输了一夜,季疏桐烂醉如泥。
傅至秋被她难得浓烈的目光盯得有些燥热,俊美的侧脸上拂过一缕红霞,他推开众人举过来的酒水,手指挽着她细瘦的腰肢,歉然地同他父亲颔首,月儿有些醉了,儿子想先送她回去歇歇。
傅成林和他嫡亲的长子其实并不亲昵,因他常年征战在外的缘故,无论他送多少金银珠宝都挽回不了父子间的亲情。但因为他费心促成了这桩婚事,傅至秋开始愿意亲近他这个父亲。这也是他儿子平生第一次向他索要一件东西,爱屋及乌,他对赵缺月也十分慈爱,便挥了挥手,由他们去吧。
傅至秋起先只是让两个婢女搀扶着他的妻子,他跟在身后绅士地替她提着婚纱的拖尾,等到喧闹的人群声渐渐远去,他便一把抱起她,一黑一白,有些迫不及待地交叉着钻进车里。
他让司机开车回家,他的妻子却从他怀里挣脱,那双眼睛漂亮又清醒,分明没有一点醉意,她勾起红唇,两处梨涡令他神往,她的声音也很绵软细腻,"能不能带我去湖边透透气?"
他不假思索,命司机掉头,她却摇了摇头,"你来开车,就我们两个人去。"
"这"傅家的司机显然有些为难,女主人却格外Yin寒地瞥了他一眼,他寒毛倒竖,转头向男主人求情,"少爷?"
"傅至秋"她拖长尾音,那样娇柔可人的声音,仿佛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那道眼神只是一种错觉,师傅抿了下有些干涸的唇角,还来不及拿总司令来撑腰,便被傅至秋赶下了车,还要设法替他们甩掉一路尾随的士兵。
傅至秋坐在驾驶座里,他虽知道这辆洋车怎么驾驶,但素来都是别人替他开车,一时之间不敢放肆,轿车在平直的马路上行驶得格外缓慢。
他用七分专注开车,三分心思幻想成亲后,或者说今夜洞房的场景,被翻红浪,帐暖春香,不觉太阳xue上忽而一凉,身旁的女人,他的妻子,用一把手枪直直地抵在里他的额上。
他终究还是大意了。
如同被人突然劈头盖脸浇了一桶寒月里的冰水,傅至秋沉下脸,神情颓丧得像一匹受伤的狼。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得意忘形的时刻,可同她在教堂里彼此宣誓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得到了这个女人片刻的真心。
"你要杀了我?"
"我只是想让你下车。"她有些哽咽。
"你哭了?"他诧异,从她压抑的声线里听到一丝崩溃,像是强撑了半个世纪,还有一丝迫切,仿佛很快便会见到一个分别了几百年的故人。
她一直都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美人,眉梢眼角掩藏着深深的厌世与薄情,他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爱上了她的虚无缥缈,竭尽全力地想把她重新变回人间的实体。
傅至秋灰头土脸地回到傅宅,看门的下人点头哈腰向他讨要赏钱,被他狠狠踢了一记窝心脚,忙跪下来捂着胸口磕头求饶。
一开始,他宁可被她一枪打死,也绝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可是,她却把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如果他继续强求,得到的只能是一具尸体。
傅至秋把自己身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