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渊虽为镖头稚子,可做事有条有理,丝毫不亚哪位老镖师,一番打理下便将两日后的出行事宜准备妥当。
“澜哥”,周渊又复从外处折回,将一纸包递与他,“我知澜哥常受夜梦袭扰,听闻吃这东西能助眠安稳”
长澜打开一看,竟是一团桑葚干。此地不产此物,此时又非结果之季,定是费力寻来。
长澜收下谢道:“多谢你”
“澜哥真要谢我的话,不说这生疏之语便是”,周渊笑道,坦然率直,叫人说不出不喜欢。
长澜待他走后拿起一个送入口中,酸甜带凉,欲罢不能。
只是半夜仍从梦中惊起,周身发凉,气息微喘,思绪难平——这噩梦先前早有,却比以往频繁许多。
凝神半晌,终觉睡意全无,索性着衣外出透气,清这烦梦愁思。此时三月中旬,早春之伐,冷寒不去,万物待生,走出屋门不过几步便觉寒意袭身,叫人头脑清爽,想暖求热。
走至镖局大院,清月耀地,夜深人乏的时辰却与一人撞见,四目相对,叫他惊愕发愣。
长澜回过神来见他衣裳整齐,神情平静,连忙握拳作礼道:“见过驸马”,顿了顿,“不知驸马深夜至此是为哪般”
此处虽是大院却属镖师住所,驸马贵为尊客怎会现身此地,除非……
长澜心中一怔,颇觉好笑——除非他特意前来。
“你何时也爱行这虚礼”,裴凛玉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双目灼热,唇角上扬,哼笑接道:“我倒想知道你为何在此地”。说罢停顿半晌,忽然补充道:“早知你在此处,我便不应轻渡所言前来”
长澜一愣,思绪发沉。迟疑半晌:“……你并非冲我而来?”
“你我又无瓜葛,我为何因你而来”,裴凛玉并无护他薄面之意地笑,同时恍然大悟什么,言语竟有讥嘲:“难不成你今日出面是以为我要你现身?”
长澜已是明白什么,有隐隐酸楚窜入胸前叫他喘不过气,只是觉到好笑难堪的同时竟有释怀——白日时确是怕他因自己不现身而为难总镖头,不然也不会出头做那第八人,只是未想竟是自己将他爱折腾人的做法错认,一厢情愿,乃至自作多情,造成现今尴尬处境。只怕这人在心中已不知嘲笑他多少次。
长澜双目躲闪,侧脸不敢看他,干笑道:“是我自以为是”。他知裴凛玉向来心高气傲,懒有作谎,所言便是为真——说来裴凛玉确是难有缘由来寻他。
裴凛玉笑:“我反倒要多谢你,谢你叫我明白轻渡为何叫我来此地”
长澜听罢想起一月前在路途遇见的官人车马,忽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敛容问:“……难不成是公主有意要你寻我”
公主那日确是遣人询问镖局名称,可她因何如此?
“轻渡下落不明,自然难知其因”,裴凛玉道,“她失踪前也只与我说过可到此地寻一镖局”
“公主……”长澜无奈,知晓再如何思索也是枉然。公主失踪,眼下自然寻人为重,更何况她还身怀六甲。
长澜似是想起什么,强压心口酸意,问:“……你到伏安是为何事?”
裴凛玉也不隐瞒道:“伏安受太子掌管,公主兴许在那”
“即是太子所在,何来凶险?”太子乃公主亲兄,又怎加害亲妹夫?不过……裴凛玉一说分明是太子将亲妹掳走,欲予加害。
“凶险是我编来骗镖头,不过倒是怕太子知我来寻,有意阻拦”,说着转身将视线落在他处,四下流落,若有所思:“眼下四月临近,轻渡将产,只怕太子对那孩子不利”
长澜脱口而出:“不应是六月?”
裴凛玉一愣,未料他有记念,哼笑问:“谁说轻渡是与我成亲后有孕?”
长澜见他双目坚定,言语认真,这才明了他们为何要提前完婚。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裴凛玉倒是想起什么:“……那孩子正受裴漠竹照料”,许是忽觉言多无意,轻哼又道,“与你说这做甚”
长澜心底发沉,不敢多知那小人如何。
两人正有沉默,忽有一人出现,惊讶笑问:“澜哥你怎在此……”奔来靠近时这才瞧见他身侧还有一人,敛容礼道:“见过驸马”
周渊记挂白日之事,虽对驸马礼仪俱到,随后却也故意旁若无人,自顾与长澜道:“我知澜哥今日定又惊醒,所以特意熬了热汤,为你抚神安绪”,说着又拉他往房中去,丝毫不在意身后那人。
长澜回身去望,见裴凛玉眉心微锁,似有不悦,不禁生出无奈,侧脸看身侧人,笑问:“你就不怕驸马怒你不敬,心生报复?”
周渊怀中揣着小小汤罐,不以为然道地笑:“若真如此,澜哥可要替我求情申冤”
长澜见他摆出哭诉模样,顿时噗嗤笑出声,道:“那我可要尽力而为,不负你对我事事关切之心”
“澜哥有此等觉悟,当真不凡”
“不过你就不怕我是见人说人话,编来敷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