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不相信这会是沈聆亲自撰写的信件,他更不相信这位Luke是照着沈先生的书信内容如实翻译。
无论这信是寄给哈里森.贝卢,还是寄给贝卢的父亲,沈先生都不可能和没有印象的陌生意大利商人,拥有这么深的情谊。
更何况,墙上整整六张信纸,没有一句话提到归还雅韵的事情!
钟应脸色沉了下来,他觉得这些信像极了伪造的赝品。
就像那张清泠湖的仿制琴一样,出自某些可恶至极的家伙手中。
他怒火中烧,眉头紧皱,却听到贝卢苍老好奇的询问。
“你知道沈聆?”
“是的。”
钟应视线锐利,看向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几近咬牙切齿。
“你将十弦雅韵赠送给樊成云大师的事情,国内无人无知、无人不晓,我查过相关的资料,当然知道沈聆。”
他话中有话,带着暗藏的谴责,“我还知道,十弦雅韵本就是沈聆的古琴!”
然而,贝卢丝毫没有惊慌,他竟哈哈笑出声,苍老的脸庞焕发出神采。
“对!十弦雅韵是沈聆的琴,我们是朋友。在中国的时候,他经常弹琴给我听,用的就是雅韵。我发誓,那是世上最美的琴音,也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无论多少年过去,我都无法忘记。”
老人因为有人知道沈聆,而感到快乐和开心。
钟应只觉得痛苦。
他清楚知道,沈聆并不认识贝卢。
沈聆又怎么可能,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特地弹琴,成为朋友。
可贝卢显然兴奋起来,之前排斥、质疑钟应不够资格的严肃神情,都为了沈聆收敛。
他举起手招了招,近乎急切的催促道:“孩子,你确实是适合帮我调弦的人选。快来帮我看看琴,它正好是我找人仿造十弦雅韵,制作的新琴,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钟应听到雅韵仿制琴,也顾不得去争论墙上书信的真假,快步跟随着轮椅,走进了豁然开朗的收藏室。
收藏室安静宽阔,墙上悬挂着无数的古琴、无数的字画作为装饰。
他走进去,还以为来到了国内的琴行,充满了琴棋书画的幽静意味。
收藏室正中间,那张“仿制”的十弦琴,静静躺在琴桌上。
在古琴与字画环绕之中,漆黑的乌木透着鹿角霜生漆的独特光泽,十根冰弦反射出与众不同的柔和光亮,比钟应在清泠湖博物馆见到的仿制琴更显厚重。
他步伐轻快的靠近,唯恐打扰了雅韵的休憩。
这张琴浑身布满的蛇鳞,琴尾点缀着梅花纹路,确实和清泠湖那张如出一辙,就算摆放在一起,都无法从外观上轻易的辨别出真假。
但雅韵就是雅韵,全世界仅存一张的千年十弦。
哪怕是相同的乌木、相同的冰弦,也仿造不出沈聆亲手弹过的旷古遗音。
钟应不管不顾,抬手就悬于雅韵弦上,先剔再挑,两弦俱震,发出了“铮!”的一声响动。
“你做什么!”贝卢骤然暴怒,年迈的身躯几乎要从轮椅上跳起来!
钟应垂眸不理,在他面前的贝卢,不过是一个不值得询问的偷盗者。
他自顾自的抬手又是一猱,琴声持续回荡,沉音入木,发出了他日思夜想的古朴木鱼之声,久久回荡如撞木钟。
弦颤未止,钟应右手指尖勾挑,逐一轮弦,左手依次滑过十弦,以振索鸣铃之势,弹雅韵沉睡之音。
多梅尼克看得心惊rou跳,出声提醒道:“钟应……”
钟应头也没抬,气定神闲地继续按弦,语气非常专业的说道:“这琴的琴弦松散,应该很久没人弹奏过了,虽然没有淤积灰尘,但半箱式的琴身需要好好清理。还有这弦的音调——”
他连续掐起琴弦,几个泼剌,扫出一阵动听旋律,接着短促触弦,作寒鸦啄雪的双弹,透出了十弦琴独具特色的泠泠琴声。
多梅尼克认真的听,贝卢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谁也没有阻止他。
钟应停了手,像老师般耐心问道:“听出来了吗?”
在场一个钢琴家,一个资深音乐爱好者,就算没听出来,也要摆出神色凝重的样子。
多梅尼克点点头,“嗯,确实不对。”
贝卢老耳昏聩,眉头紧锁,“我正是因为这个,才请你来的。”
钟应勾起嘴角,感谢他们的配合。
他说:“请我来就对了。琴是好琴,仿制得不错。可惜琴弦上得太松,又一直没人弹奏,导致琴弦音散,浪费了好好的琴身,我得慢慢调。”
钟应的慢慢调,从弹奏开始。
刚才纷乱急促的旋律消失,变为了温柔的抚弄,他有充足的时间去验证这张琴是不是沈聆思念成疾的十弦。
他的态度郑重,姿势专业,阵阵琴声不成曲调的传出来,看起来确实是在确认古琴状态,饶是贝卢也不会阻止他了。
毕竟,贝卢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