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自己也拿捏不准,神志虽然清醒,可思绪却纷乱如糨糊,她沉默了半晌才道:“许是出了这府门才知有未放下,现下还早,去看看五娘。”
兴许也就只有她说得出时辰还早了,现下这夜黑风高的,家家户户皆熄了灯,只有猫狗在叫,谁大半夜的还会在院子里瞎转。
华夙看她这两腿发软的模样,实在是看不过眼,当真是不要命,都已虚弱成这样了,还总爱折腾自己,也不知前世是不是没吃过苦,此世才疯了般上赶着找罪受。
容离走了几步果真走不动了,扶着树站了好一阵,气息奄奄的。
“罢了。”华夙蓦地出声,从黑袍里探出手来,招来了一阵风,那风里裹挟浓黑鬼气。
按理说,容离就算再瘦弱,也不至于被这风一卷就没了影,可偏偏在那鬼气浓浓的寒风刮来时,她身子一轻,还真被刮得没影了。
再睁眼,容离已是在五夫人董安安的屋前。
董安安屋里也仍亮着灯,身影映在了门上,分明还在榻上端坐着。
容离眼睫微颤,只见那把她卷来的黑雾轻柔散去,来得急急躁躁的,走时倒是平和。
“你施的术?”她小声问。
华夙鼻里轻哼了一声,当是默认了,面色分外不悦,半晌又抬手,朝容离眉心弹了一记。
屈着的食指轻轻弹了容离眉心一下,容离瞪直了眼,随即察觉又一股寒意涌进眉心,自她灵台缓缓沉落,风卷残云般将她奇经八脉绕了个遍,把她身子里的乏意蚕食殆尽。
“累不死你。”华夙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容离抬手捂住眉心,叩了董安安的房门。
董安安在屋里道:“门未上闩。”
容离推门而入,只见董安安坐在榻上,手规规整整地撘在矮案上,手边是一杯凉透的茶。
这一夜出了不少事,容府虽大,可丫头小厮们却都是闲不住的,一些事恐怕早传到了董安安耳边。
董安安见到容离并不意外,还颔首道:“大姑娘。”
容离见她身边连个伺候的婢女都不留,合上门说:“五娘怎还不睡。”
“我如何能睡得着。”董安安道,她轻轻一笑,笑得格外苍白无力。
容离看了她一阵,“五娘可想过要去别处?”
董安安好似料到她会这么问,摇头道:“我哪里也不走。”
“若是容家就此衰落。”容离打量起她的神色。
董安安惨淡地勾着笑,“我已是无处可去,嫁过人若再回娘家,多少会遭人嫌厌,且若是不回娘家,我离了容府也不知还能去何处了。”
“不妨拿上些钱财,带上几个下人,去过过闲淡日子。”容离又道。
华夙在边上说:“你劝不动她的。”
当真劝不动,董安安又是摇头,“就算有银钱铜板,只出不进的,又能在外面待到几时。”
“你当真不走?”容离轻声问。
董安安叹了一声,“大姑娘不必好言相劝,前段时日我便料到府里不甚太平,如今果然,但就算容长亭去了,我总归还是走不得的,就这么走了,还得害得董家余人口舌,父母也是要被人戳脊梁柱的。”
她一顿,神色柔和地望向容离,“可姑娘年纪轻轻,却是能走的,要走便走远些,可莫要再回头了。”
容离抿着唇微微颔首,模样莫名有点儿倔。
“别的事我不问,亦不想知道,这些年,我也未贪过容家什么,不过是想求一息安宁。”董安安道。
容离看着她,“我知。”
董安安沉默了一阵,想了想问道:“大姑娘可要在我这歇一晚,夜里凉,总归不好赶路。”
容离是不想回兰院了,小心翼翼睨了华夙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董安安便去把床褥整理好,自个儿到院子里坐着去了。
灯未熄,容离躺在床上和华夙眼瞪眼,华夙就坐在床边,她头发又长长了不少,松散的发辫垂及床沿,好似黑绸般蜿蜒而下。
华夙就这么一动不动看她,就跟在熬鹰一样。
容离一双眼转也不转地睁了好一阵,忽然困了,闷声说:“你盯我作甚。”
“看你还能把自己折腾到何种地步。”华夙凉着声说。
“不折腾了,乏了。”容离扯了扯背沿,遮到了唇下。
“那你倒是睡。”华夙轻嗤了一声。
容离只好闭上眼,轻声问:“似乎未见你睡过。”
久未等到回应。
屋子里忽地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阵,容离近乎要睡着了,听见耳畔传来那冰冷的声音。
华夙道:“我不能睡。”
容离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未能想得通,为什么是“不能睡”。
身侧窸窸窣窣作响,却听不见有丁点脚步声,她陡然睁眼,只见华夙站起了身,似是要走。
容离一愣,忙不迭伸手攥住了一角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