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忙不迭转身,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找把铲子过来,那小厮拔腿就跑,一副跑了就绝不回头的模样,怕是赶着投胎都不会跑这么快。
院门外,一道声音响起,“这是在做什么。”
容离闻声回头,看见四夫人姒昭慢步走来,轻声唤了一声“四娘”。
姒昭微微颔首,眉头微微皱着,“这作法怎作到竹院来了?”
“是老爷特地吩咐,让老仆请来的法师。”老管家拱手回答,他踟蹰了一阵,缓声道:“这法师说得分外准,还道三夫人腹痛难忍,乃是二夫人……鬼魂作祟。”
“鬼魂作祟?”姒昭细眉微拧,抬眼朝主屋望去,眼眸转动时,目光在容离身上落了一瞬。
容离战巍巍道:“我本不信,可、可方才主屋的门当真被撞开了。”她气息弱,说起来有气无力,犹像是被鬼物催命。
她一顿,又小声道:“四娘信这道长的说法么?”
姒昭垂下眼,眸光晦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神之事,我等凡人如何说得明白。”
容离心下一哂,又道:“就如生死轮回,这鬼神之事确实并非咱们凡人能说得清的,只是不知……死去之人还能不能转生归来。”
姒昭闻言抿起了唇,侧目朝她直勾勾看去,半晌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轮回转生,想来如此,否则婴儿诞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魂魄,总不能是凭空来的。”
这四夫人意有所指,话说得隐秘,但容离却悟了个明明白白。算计她和蒙芫的,可不就是这四夫人么,可惜了,姒昭不知容长亭昨夜醉酒,该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华夙银墨错杂的发丝微微扬起,发辫委实松散,好似只需伸手一勾,就能将其勾开。她只看了姒昭一眼,一瞬便移开目光,犹像这凡人配不上她注目一般,“可惜这姒昭少了一双能见鬼的眼,心思倒是诡秘Yin鸷。”
容离看着姒昭,弱声道:“我以为四娘不信这些。”
姒昭抱着袖炉,语焉不详地说:“宁信其有,哪能信其无。”
片刻,跑出院子的小厮又匆匆跑了回来,回来时手中果真拿着个沉重的铁铲。
道士从他手里接过铁铲,未立即用起这铲,往上贴了一张黄符,又往手上抹了些香灰,这才举铲撬开了门外那一块石板。
这石板还挺厚重,在被撬起一角后,还得两个人合力将其搬开。
管家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连忙跑了过去,把松动的石板抬了起来,放到了边上。
石板被搬开后,道士一铲子一铲子地铲开土,虽说这天够冷,他身上穿的也足够单薄,可还是热出了满头大汗来。又一铲子下去时,铿的一声,冷不防磕到了一硬邦邦的东西。
房门大敞着,朱氏仍仇怨地站在屋中,在看见泥里露出的瓷罐一角时,眼中怨怒骤散。
管家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颤着声道:“这……当真有一个瓷罐?”
“不错!”道士也吃了一惊,隐下眼中错愕,忙不迭又掘起土,过了一阵才把那瓷罐刨了出来。
容离兴味盎然,硬是装出一副错愕不解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探头问道:“可这瓷罐是何时埋下去的,又是何人所埋?”
管家背生寒意,也跟着问:“这瓷罐挖出后,那鬼魂……”
“被缚在此处的鬼物便能解脱,此地Yin气也随之一散。”道士装模作样。
道士弯腰,拍开了瓷罐封泥,将盖子打开,只见里边装满了黑土,土上放着一枚红符,红符上伸出一根红绳,与一截骨头相系。
饶是这道士再冷静,看见这骨头时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这……看模样分明是人的趾骨。
管家走上前,看见这截骨头时头晕眼花的,“这骨头莫非是……”
一众婢女小厮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姒昭也走了过去,垂目一看,眸光陡然一颤,艳丽卓绝的脸上似出现了裂痕,忍不住道:“速将此事告禀老爷,这究竟是被谁埋在此地的?”
管家拍了身边小厮的肩,想了想又道:“罢了,老仆一会亲自去同老爷说。”
容离咳了几声,咳得眼梢shi润,“这符要如何处置,要将红绳剪去么?”
“剪。”华夙淡声道。
“自然要剪!”道士心里一琢磨,又道:“容我来。”
他那布袋里当真什么都有,说完便掏出了一把剪子,蓦地剪断了那一根系着趾骨的红绳。
红绳断的那一瞬,容离朝屋里看去,只见朱氏身上红光骤现。
捆在她身上那一圈圈原本匿形的红绳蓦地出现,似捆粽子般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只一瞬红光消散,化作细碎齑粉,朝四周迸溅而出。
朱氏大瞪双目,眼中讶异不掩,急急喘了几下气后,猛地迈出了门槛。
这一回,她未受禁制所困,轻易便步了出去。
现下时辰还早,这竹院虽绿荫如盖,可不免有斑驳日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