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里……我是这般贪生怕死之人吗?”
呼啸的风声也静默下来。
“我本无意自己身世,公子替我查出那些,我已知足。此行不为身世之谜得解,只为朋友之谊未消。”
那一日,三尺剑锋落下浅浅伤痕,却未伤他性命分毫。
……
数日前东窗事发,他去见郁白——是感谢他曾经对自己的信任和帮助?还是忏悔自己为虎作伥,对郁白一而再而三地隐瞒?凤十一不知道。
他走进去,奉上自己的剑。
意味不言而喻。
服从赵钧的指令,是他身为一个影卫的天职。辜负郁白的信任,也是必然的结果。正如所有狗血话本子里描述的那样,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影卫一旦用心,便再也回不到起点。
郁白予他信任,他便只能予郁白一把剑。不管这把剑是穿透他的胸膛还是划开他的喉咙,他甘之如饴。
郁白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下不去手?”
“我真后悔,当时没有将你一剑穿心。”
凤十一低了低头:“不是我,也会有别人。
手中重量一轻,是郁白拿起了剑。随后这把剑指在凤十一咽喉之处。
再进一毫,剑锋便将刺破皮rou,深入筋脉。郁白冷冷瞥了眼身前的人,手腕一翻,剑光倏然闪过。
凤十一只觉咽喉一阵刺痛。
哐啷一声,剑被扔在了地上。郁白扔了剑,冷冷道:“自己找点药擦擦,这两天别在我眼前晃。”
那是一道极浅的伤口。持剑之人手非常稳,剑尖堪堪划破皮rou,渗出微不可察的血迹,再深一毫便要血流如注。凤十一曾受过百种伤,唯有这一次受伤时心中酸涩难言。
对以前的他来说,郁白是一个抽象的任务,与他往日执行过的刺杀并无不同。以前他扮演狱卒的角色,而今他要应赵钧的命令,装的开朗大条,一边获取郁白的信任,一边编织郁白的梦境。然而那个被骗的人,执着剑,却只落下这样一道聊胜于无的伤口。
那柄剑完完全全可以嵌进咽喉,郁白有千百种理由可以杀了自己。他若是郁白,也不会留这样一个为虎作伥的帮凶在身边。
他低了低头,正准备离开,却被郁白冷冷地喊住了:“等等。”
一个卷轴扔进了他怀里。只见卷轴上绘了枚金鹏图腾,是他自幼携带的长命锁上的花纹。
凤十一错愕地看过去,却见郁白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兀自别过脸去闭目养神了。
……
雪愈发大起来。赵钧低头,轻轻掸去肩上的落雪,重新望向窗纸里跳跃的灯花。
凤十一的身世,他是知道的。只不过对他来说,一个影卫的身世并没什么要紧。
凤十一的身世倒也不算多么扑朔迷离,他是白州楚族的遗孤。
白州虽在大梁境内,却因地处偏远,治下的官员一度被当地大族拿捏。彼时,白州由楚、密两族分割占据,两族本井水不犯河水,密族同当地官员勾结,于节庆日挑起两族争端。失利的楚族族人被迫背井离乡,却又遇上瘟疫和饥荒,不得不向中原人寻求帮助。
凤十一便是楚族女子同中原人所生,多年磋磨,楚族只剩下一个凤十一。
只是天道轮回,这几十年下来,密族亦遭了瘟疫,当地官员因治下不力也早已换了一批。若要寻仇,怕也只能去找白州山林里零乱的坟墓了。
凤十一揉了下眼睛。其实他对落叶归根、故土难离并无太大执念——一个不知何时生何时死的影卫要什么叶落归根?他自认区区身世扰不了他在刀尖上行走的坚韧内心,但知道真相之后,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抛开那点“感动”,他似乎终于理解了郁白,理解了那种被人隐瞒、欺骗的感受,理解了那种。
郁白久久注视着跳跃的灯花,眼睛被光亮照的有些昏花:“立冬那晚,赵钧会过来。届时我会留住赵钧,还麻烦你趁机去一次清宁殿,探知下其中是否有姐姐的音讯。”
凤十一低声应了:“公子用这药的时候……千万小心,陛下不是那么轻易能骗过的。”
“我知道。”说着,郁白便不做声了。
夜色已深。有一团雪压垮了树枝,扑簌簌砸到地上。有离去的脚步声混杂在雪落的声音里,却因为呼啸的风声而模糊不清起来。
蔷薇花架下的身影远去了。
“什么声音?”郁白把窗子掀开一条缝。外面的天地如同一滴浓的化不开的墨,最后一丝惨淡月光也被浓云遮蔽,伸手不见五指。
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来夜雪特有的清新和寒冽。
凤十一小心地关上窗子:“想来是雪下大了,树枝压断了吧。”
郁白轻轻地叹了一声:“不知是场多大的雪呢。”
。
立冬这日,的确下了场很大的雪。这场雪从早下到晚,直到傍晚时分才堪堪停下。
写意抬起张脏乎乎的小猫脸,小心地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