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洵坐在炭炉前煮水沏茶, 被道破身份也依旧是八风不动,只轻轻抬起那双凤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在茶桌边坐下。
容可被这双凤目瞧得一愣神, 心中想起书中描述,谢洵面白如玉,样貌清俊, 光看皮囊确实是玉面菩萨一般。
她挥开脑中的念头,从善如流地坐下,沉默了片刻,又想起来对面这位玉面王爷患有哑疾,口不能言。捏了捏手心,她一面在心中思考着措辞,打算先开口说服对方,一面又忍不住打量茶桌对面谢洵沏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实在赏心悦目。
她看得入神,半天才张口又喊了一声:“殿下……”
此刻,茶正沏好,谢洵分了一盏推到她面前,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茶盏边一点。容可看明白他的意思,收了声,先捧起茶盏品茶。
白瓷茶盏中茶汤清澈褐亮,扑鼻有幽远的香气,是上好的岩茶。容可皱了皱鼻尖,俯首再嗅了嗅如兰的茶香,珍惜地饮了一口。茶汤入喉水顺而滑,味浓醇而清活。
这杯茶将她从在后厨忙碌半天的烟火气中抽离出来,身心都清醒了。容可忍不住一饮而尽,享受地眯起眼睛。
要说她穿越之后有什么特别馋的,除了可乐,就要数好茶了。从前她工作的时候,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同事每日上班必要先泡一壶武夷岩茶,容可总是跟着沾光。穿越之后,这时代好茶叶贵若黄金,她还只在赵掌柜那里喝过茶叶梗泡水,这样上好的花香岩茶还是第一次喝到。
容可忍不住再嗅了嗅杯底香,然后厚着脸皮露出笑来,把空杯推出去再讨一杯茶。
谢洵为她满上一杯,然后又推过来一张纸。容可捧着茶杯一瞧,上面铁画银钩写着一行字——“为何公布香菇种植之法”。
她没有想到谢洵最先问的是这个问题,看着纸有些愣神地眨了眨眼睛,整理了一回腹稿,拿出上次对乡亲们说的理由:“这不是我自个钻研出来的,是梦里神仙告诉我的办法。仙子交代了,要我传授给大家。”
她说完去看对面的谢洵,他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变化,只提笔又写道:“容小娘子……”
落笔四字后又停顿了片刻,容可莫名地读出一丝被戏谑的感觉。
他继续写着:“似乎汲汲于富贵。”
几乎是他落下最后一笔,容可就同时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呀。”
她当然想要富贵。活了两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暴富,她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财富自由,尽兴享受杯中这样的好茶。
可能是她答应得太快,谢洵竟然被逗笑了,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来。他落笔继续问:“那为何不占为己有?”
他这一笑,容可不由得轻松几分,话也答得更顺口诚心了:“我若是独占,确实能增加一笔可观的财富。但若是分享出去,村里大家就是多了一条生路。福安村实在是太穷了,家家户户壮丁都被征去服役,留下老弱妇孺种地只能勉强糊口,他们更需要这笔收入。”
谢洵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继续问:“为何不回京?”
他大概是因为口不能言,又不愿意多动笔墨,所以每一句都问得言简意赅。
容可只好自己脑补出这个问题的来由。
其实很有道理,如果自己想要富贵,回京去做国公府的嫡女比在偏远州县养猪做菜富贵千百倍。谢洵这是想问她既然汲汲于富贵,为什么放着这条捷径不走。这个问题就终于涉及到两人会面的核心目的了。
容可放下茶杯,正襟危坐道:“我不愿意回去。卫国公府嫡女虽然能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得到的富贵却是要牺牲自由作为代价。我将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婚嫁、生子,甚至是交友、出行、兴趣爱好……”
提到婚嫁,她顿了顿,冲对面的谢洵摆摆手:“端王殿下,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不愿意顺从别人的意愿去嫁人,不论这个人是谁。”
谢洵面无愠色,似乎并不介意,只伸指在桌面上一点。
容可便继续说下去:“我现在虽然穷困,可比起最初已然好了许多,将来也会越来越好。最重要的是,我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路走来,始终将命运攥在我自己的手里。最初在村里的时候人人只管我叫容二家的丫头,大伯要卖我娘做妾换钱从不过问我的意见。而如今我拥有一半的容华酒楼,县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乡绅当面见我也要叫一声容小掌柜。”
她一开始不打算和久经官场、心机深沉的端王玩心计诡辩,她赌了一把,干脆坦坦荡荡将心中所想照实说出来。
当然还有一点,容可始终记得书中提过,谢洵之所以穷尽心力与太子一党争斗,是继承外祖的遗志,为了富国强兵、收复关外失地。只是与原书主角政见相左,才成了反派。她总是觉得,抱有如此志向的谢洵纵然手段狠辣,可未必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所以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我很喜欢这样,比起卫国公的四娘子,我更喜欢做容可。”
谢洵许久没有回应,只静静地望着她的脸。直到炉上的水又沸起来,他才重新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