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茂于是一脸嫌弃地让都监继续带路。
到了山腰,都监在一个岩洞边顿住步子,“曲校尉,这个岩洞是用来存放油罐的,十分凉爽,连帐子都不用扎,搭好床榻直接就能住人。”
堆放油罐的岩洞显见得经过改善,洞外有门,内里还搁着桌椅,就是看上去有点深,黑黢黢的,曲茂也知道矿上条件简陋,不能太讲究,说:“行吧,你们给我多点几根烛,我住这试试。”
都监为难道:“曲校尉有所不知,这洞里油罐多,烛灯不能多点,怕风来引发大火。”
“不点灯还怎么住人啊?”曲茂往那岩洞深处望去,觉得那昏黑里Yin风阵阵的。他喜欢的是巫山神女,夜里要飘来个美艳的夜叉,他可无福消受,“别处看看去吧。”
这个山头已经看完了,别处要去隔壁山上。太阳当空高挂,秋老虎的暑热无孔不入地渗入林间,曲茂先时还能任人驮着上山,眼下却经不住曝晒,一心想要躲懒,他想了想,唤来家将,打发他们帮自己寻地方去,“我要求不高,清凉宜人,桌椅齐全,里外通风,最要紧的是四面敞亮,你们找到了就来告诉我。”
几个家将应诺,帮他找“四面敞亮”的岩洞去了。
都监和参将跟着离开,尤绍解下水囊子,伺候完曲茂喝水,一看章庭也留在原处,连忙拢起袖口,帮他把一旁的矮岩擦干净,“小章大人,您坐。”
章庭颔首,依言坐下。
曲茂瞥章庭一眼,他这会儿歇好了,劲头正足,出声讥诮:“有的人呢,表面端出一副公事公办,勤快务实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和我一样,逮着空儿就躲懒。”
他幸灾乐祸,“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借口帮封叔查案子,找那个岑……岑什么来着,想要留在东安享清闲,结果怎么着?封叔来了脂溪,你不也得跟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曲爷爷都受不了,更别提你了。这样,你真心实意地喊我一声爷爷,等接我出山的大轿来了,爷爷捎上你一程。”
章庭根本不想理他,连看他都不看他一眼。
曲茂也不恼,他自觉难得比章兰若体面一回,出声炫耀,“你别不信,你道你曲爷爷为什么进山来?我是来送急令的!回头我爹知道了这事,别说八抬大轿了,就是王母乘的仙车,他也会给我请来!”
章庭听得急令二字,心间稍稍一动,“什么急令?”
“急令就是……就是那个……”曲茂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他哪知道什么急令,家将临时送过来让他签,他闭着眼就签了,“哎,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总之是个调兵的玩意儿。”
章庭直觉这急令不对劲,本想多问两句,却听曲茂又在一旁质疑道:“你该不会想抢我的功劳吧?”
算了,这么个大傻帽,谁会陷害他呢,管他死活做什么。
曲茂见章庭又不吭声了,懒洋洋地数落道:“你说,封叔那边你又帮不上忙,到头来还不是和我一样满山找凉快,还不如趁早走人,留在这矿上做什么呢?”
章庭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矿上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在中州和章鹤书一番争执以后,他料到脂溪会出事,离开江留,疯了一般往脂溪赶。然而等到了这里,见到封原,封原竟也不拿他当外人,事无巨细地把岑雪明的下落,与小昭王的争端告诉了他。章庭为官数载,持身清正,这还是头一回,他作为一个局内人,直面这样的龌龊,而与他同在局中的,竟是他一直奉为楷模的父亲。所以今天一早,当参将问他是否要上山时,他就跟来了,他知道矿上形势危急,玄鹰卫一到,封原和小昭王说不定就要兵戎相见,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买卖洗襟台名额自是罪无可恕,可是事情一旦捅出去,父亲也会受牵连。
平心而论,买卖名额并不是父亲做的,他甚至极力反对这样的牟利之举,且自始至终,至少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争取来洗襟台的登台名额分给寒门学士,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何错之有?
既然洗襟台在修筑的那一刻就沦为青云台,他是不是不该去苛责父亲?
山岚拂过,几片树叶离梢飘落,章庭只觉自己被这叶遮了目,他看曲茂一眼,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曲茂已打起盹儿了。
都说难得糊涂,人是不是稀里糊涂地过活才好呢?
章庭蓦地开了口,“曲停岚,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所认为的对的,其实都是错的,你最相信的人,做了最不可饶恕的事,你要怎么办?”
曲茂已快堕入梦乡,乍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迷糊了一会儿,“什么对的错的饶不饶恕的,你在说什么啊?”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天,你发现你爹犯了大罪,朝廷要治他的罪,不让他做官了,甚至……甚至会牵连到你,你会怎么做?”
“……想这么多你烦不烦啊。”曲茂不耐道,“那我爹要真被朝廷治罪,他不还是我老子么?我能怎么办,我见到他,还不一样得给他磕头。”
“可是,如果你必须做出抉择呢?必须在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