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真人也知道,我玉家向来子嗣艰难,又受那当年的魔教迫害,亏得商真人保护,才在这坳里村绵延血脉。”玉碧君面色苍白,扶着女儿的手悠悠叹息,“如今主家只余下沐青这一个男孩,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下任家主就只能拱手让给分家。”
玉碧君夫君是入赘,她在玉家地位超然,但她的孩子毕竟不能作为继承的人选。分家是玉培书祖父的胞弟一支,现在已经有了两个男孩。就连表亲的公孙家,也有一个男孩。
沈白霜冷白的手指抚摸茶碗细腻的白瓷 ,却没有吃茶,“所以玉少爷和临沧派少主的事,你们两家想要合力瞒下来?”
“这……玉家以前出过分家谋害主家子嗣的事,所以我们不太准沐青出门。”玉碧君脸上有些挂不住,“小侄年少轻狂,总觉着我们拘着他。之前他跑出去,我们遍寻不至,等那临沧派掌门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沐青……唉。”
按照玉碧君的叙述,那玉沐青被玉家珍宝似的供养着,十几岁上还没出过门。他自己不知道轻重,跑出去也就算了,偏偏还搞了个断袖,连婚书都拟好了。
临沧派虽不是名门大派,也是江湖上有些面子的。临沧掌门闻人卓看见儿子领了个村小子回来,七窍生烟,急忙拎起这对野鸳鸯给玉家送了回来。
可这闻人卓怎么就突然疯了呢?而且这疯狂的情状……
沈越眼观鼻,鼻观心,影子似的立在沈白霜身后伺候茶水。
“沈真人,沈少侠,妾只是不愿家丑外扬,可如今临沧派的掌门在坳里出了事,我们家如何担待得起。”玉碧君说着又面露悲色,“妾本不该抛头露面,可如今玉家眼看着就要遭逢大劫……”
“姐姐招待贵客,何不叫上培书作陪。”玉培书面带微笑,从门口进来,朝沈白霜一揖,“商真人在世时玉家只余下一支,也未曾断绝,姐姐不必忧虑太过。沈真人难得来一回,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见笑了。”
沈白霜有点烦了。他盖上三才碗的盖子,起身跟玉培书见礼,“家主,沈某到坳里来,与贵子弟的传闻无关,只是履行家师的遗愿,保护玉家下一代的家主罢了。沐青少爷既然不出面,我们也无从保护。”
玉培书仍是微笑,“沐青还在休息,何不等家宴上再——”
“玉家主。”沈白霜竖起手掌,打断了他,“你说天心派这一代的爪牙盯上了玉家,派出了千面人贾维,冠礼恐生变故。可是沈某看来,玉家主似乎不太情愿与我等江湖人纠缠。”
“这……”玉碧君花容失色,“培书!你和我说,请沈真人来是为了制衡临沧派,怎么还有天、天……魔教参与其中!”
“既然玉家想要宴席上说话,那我师徒二人也就不叨扰了。”沈白霜淡淡的,向玉碧君母女告辞道,“夫人,小姐,沈某先行回房了。”
玉培书客套道,“何须如此,真人再略坐坐,开宴时候直接过去便是。何况这……”他看看满脸惊愕的玉碧君,“闻人掌门之事,还需请教真人。”
“多谢玉家主美意。”沈越见师父没有搭话的意思,深揖道,“既然见不到令郎,那闻人家主的事也留在宴上谈吧。还有……师尊并未入道门,几位可不必称真人了。”
语罢,高大的小沈少侠快步到了门口,撑起伞,护着师父头也不回地走了。
浑圆的月亮门上书“引胜”,被雨水洗的干净。沈越执伞穿过,不解道,“师尊不是回房吗?您不谈那闻人掌门的症状,是想留作筹码吗?”
“不回房,去看看落雪它们。”沈白霜在伞下微笑,他不爱与人打交道,故而成年后常年在山中隐居,连商覆雪所在的道观都不去走动。此时雨伞隔绝了外人的视线,这使他放松许多,“沈越,这里所有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为师的对手,我们要什么筹码。”
换做以前,沈越必定恭谨称是。但沈白霜对二人独处有如此明显的喜爱,这实在太蛊惑人心了。
“师尊说的是,”沈越笑得有些腼腆,心口热烘烘的,他把伞往沈白霜方向侧了侧,诚恳道,“师尊剑术独步天下,何须担忧那些鬼蜮伎俩。”
沈白霜把伞推回去,扬起眼睛,斜瞥了他一下,接着运起内力,身周雨帘如被无形的斗篷隔开,一滴也落不到二人身上。
沈越无奈,却仍是撑着那把聊胜于无的雨伞,默默行走。
“沈越,”沈白霜忽然道,“所以你也不必担忧,为师总会帮你。”
沈越执伞的手本来攥紧了,听了这话又慢慢放松,苦涩道,“师尊,我……”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种颠倒意识的毒,沈越却已非稚龄。
这毒叫什么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它可使人意识错乱,状若疯癫。沈越上一次见到,是在他濒死的父亲身上。
“走吧,我们还要回去和俞公子聊聊。”沈白霜微凉的手指覆上沈越的手背,与他一同握着伞柄,“为师不是说了么,会替你撑腰。”
鸽子灰扑扑的翅膀呼扇着,稳稳当当地停在一扇雕花红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