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道:“不错。”
陆白珩得了他这一句话,毫不犹豫地跃在船上,与他脊背相对,抬手甩出了一梭子弹。他的枪法是陆雪衾亲手教出来了,弹无虚发,又岂是这些水匪能抗衡的?
仅仅是照面之间,就有几声惨叫冲天而起。
梅洲君知道他这点儿能耐,也不再回头,只是蹲身下去,望向大当家。那几箱财物横亘于二人之间,被一片漆黑的冷雨所浇洗,窸窸窣窣作响,仿佛铜盆里燃烧的锡箔,透出无边鬼气。
大当家脸孔上的肌rou都被血水浸透了,不时痉挛一下,那一层Yin冷的金光就在他颧骨上低低地游荡,三分像罗汉,七分像厉鬼。
“原来......咳咳......梅家还有这样的蠢材。”
梅洲君没有理会他的讥笑,只是在木箱里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我不是来了断的,”他道,“我只是来还一样东西。”
“还?”大当家猛烈咳嗽了一阵,忽而大笑起来,“你能还什么?替你老子偿命么?”
话音未落,梅洲君已经从中抓出了一支桐油密封的竹筒,一刀撬开,里面的东西立时呈露出来。
那是一卷引纸。
这引纸分明格外轻薄,却在他掌心里砸出了重枷坠地般的一声响,梅洲君下意识地将它们抓紧了,顶着大当家刀锋般雪亮的目光,又拿指腹一寸寸抹平了。
竟然还恰好是鄂江一带的引纸,并数张购盐凭据。
这几张薄纸,握在梅老爷手里,正是一柄割刈众生的尖刀,落在子孙后辈身上,却是偿不尽的业债。
梅洲君从衣兜里取出一只银质打火机,斜在引纸上,火苗立时窜起,在引纸边上红鲜鲜地打着卷儿,仿佛人心中某些无处落脚的欲望,大当家几乎是冷眼看着他把火苗按在了引纸上,发出哧的一声响。
“你这是做什么?”大当家微微冷笑道,“烧几张纸,算得了什么?就是把梅胖子抓来点了天灯,也......”
梅洲君摇头道:“烧起来更干净。”
他那几根手指就斜拢在引纸上,变戏法似的,将之三两下拨弄成了一支纸筒。纸筒屁股上呜呜地窜出一股猩红的热气,被乱雨扑打了几下,那薄纸因此飞快坍塌下去。
梅洲君果然如所说的那样,略略转动手指,令小火衔着纸筒,烧得异常细致,又在火苗灭尽之前,凑过去吹了一口气。
笔直的一口冷气。
那纸筒为之一振,扑簌簌掠出一串火星,转眼消弭在江水之中。
大当家盯得双目发酸,心里那点冰冷的怨愤,如同在虚空中乱刺的刀尖一般,在筋疲力尽之时,猛然落了个空。
火烧到尽头,就是灰!
这血海深仇的尽头又是什么?
他的胸口猛然起伏了一下,双目疾电般贯入水中,似乎想刨根问底,只是这滔滔江水,如何给以回答?乍一眼望去,除却倾盆大雨之外,便只有船头如注的血水,一冷一热地在江水中激荡。其间伴随着割鱼刀贯入人体的声音,起初还嫌尖锐,到后来就如砍瓜切菜般,只有骨骼被剁碎的沉闷声响,听得人从胸臆间一阵阵发酸。
因恨而流的血,是无穷无尽的,这一场血战已然到了尾声。
有了陆雪衾作保,他这一头的压力大减,手下人也终究占了上风,那船头悬吊的渔灯已灭去了大半,只剩下十来盏还在风雨中颠扑摇荡。
“啊啊啊啊啊!”
一声异常可怖的惨叫冲天而起,正是猫三的声音!
事到如今,胜负已分!
这伙叛徒一心投机,血气不足,眼见猫三身死,哪里还有负隅顽抗的心思?几乎顷刻之间,剩下十余盏渔灯齐齐熄灭,那几条小船借着夜色的荫蔽,几乎是作鸟兽丧,只是大当家哪里会放过他们?
一时间,江上又窜起几声惨叫!
梅洲君迟迟没有动作,似乎是看得有些痴了,直到陆雪衾一把扭住他的肩肘,将他别到身后:“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大当家猛然回过头来,独臂已经端稳了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梅洲君。
他那双鹫鸟似的眼睛,Yin沉沉地泛着光,从梅洲君的额顶打量到咽喉——这么近的距离,梅洲君的周身要害,都被笼罩在他的枪口下!
那食指猛然扣下,子弹脱膛而出,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砰,砰,砰,砰!
枪响得很慢。
歪把子枪红热的枪管被拧在这一条独臂中,几乎每开一枪,都伴随着剧烈的肌rou痉挛,他是凭着炸膛的风险,硬生生打空了这几发子弹,虎口被烧灼得漆黑,鲜血从裂口中暴溅而出。
四声枪响。
四颗子弹,歪歪扭扭地分作两列,这几枚漆黑的子弹孔,犹如新烫出的戒疤,一一钉进了船舷中。
“我欠了你一条命,还给你!”大当家厉声道,“你身上的账,我容你赊上半天。半天之后,你们一行人,如果还在鄂江沿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