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梅老爷问。
“废了两袋粗的,其余的没什么大碍,姓罗的过来搭手了,只是隔得远,应当看不出什么。这人是一把好手,往后还有作为。”
梅老爷道:“这种事情,还是得避着外人来。”
“是,老爷。”
梅老爷道:“还剩下几里水路?有什么异动没有?”
“我听罗三山说,等过了前头的乱礁,再开过半里路,就差不多能靠岸转旱道了,”福平奉承道,“老爷,我看这一场大雨也是天公作美,这样的天气,水匪摸不清形势,不敢轻易动手,反倒保了一段平安。”
梅老爷道:“不错,祸福相依,自古以来的道理。”
他撑着椅子,直起身来,朝舱外看了一眼,那雨势果然渐渐收住了,在舱边零星挂起了帘。他那对眼珠就裹在混沌松弛的眼皮底下,半Yin半晴地望出去,把袅袅的山色滤过一遍。
这正是十里水路的最狭处,乱石丛生,形同虎口,外来商船往往在此触没,大雨能在这时候收住,不能不说是一种运道。
他体胖气虚,不爱久站,福平听见他喉咙口的气渐渐粗了,当即拖了椅子过来。船上的铁椅颇有分量,椅腿剐蹭在地上时,响声异常空洞,仿佛裹着一层回音似的。
饶是如此,梅老爷一屁股坐下时,那椅子依旧吱地呻yin了一声。
“不成啦,坐久了背脊里一阵阵钻着疼,”梅老爷道,“让福如他们盯紧了,前头的路恐怕还不......”
话音未落,福如便在前舱叫了一声:“老爷,不好了,四姨太他们那只船停在江心,正好把道挡死了。咱们越来越近......不成,得停船了!”
“怎么回事?看清楚了没有?”福平道,“好端端的,怎么停住了?他们掌船的是福清?”
“老爷,老爷!不好了,那只船......那只船在往下沉!”
梅老爷用力攥了一把扶手,渐渐坐直了。
第79章
芳甸她们那条小电船只装模作样地载了几袋盐,照理说轻便了不少,应当早一步靠上码头才是。
只是天公不作美,暴雨过后,电船便僵在了江心,船尾一毫一厘地吃进水里。这种浸没是悄无声息的,但任谁都不能忽视这个事实——船下沉的速度渐渐变快了。
难不成是触了礁了?
这一带正是江心最险处的一支岔道,江面极狭,岸边礁石丛生,难以泊靠,就连江面上也斜出着零零星星几丛乱礁,余下部分隐没在动荡的江水中,显出格外幽暗的深邃来。
乘这船的大多是老弱,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险况?方才的一场大雨几乎把她们的神魂都冲荡进了江水里,各自惊叫着往船头挤,仿佛一渔网下去筛出来的鱼,面上的惊慌更是被曝晒出一种鱼肚白般粼粼震颤的质地。
宋妈浑圆的腰膀在这时候就占尽了天时地利了,那大屁股当先轧在船头上,不自知地左右周转了两下,很有些旧时候知县老爷盖印画戳的气派,旁人自然是寸土不得进犯。这老妈子仿佛格外忠心护主,将梅玉盐牢牢掖在肘弯底下,不住拿脏围布擦拭他那满脸的眼泪鼻涕。
“呜呜呜......呜哇!宋妈,宋妈,阿爸怎么还不来?”
“就快了,就快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宋妈连连道,“老爷素来积德行善,应当是有菩萨保佑的,小少爷,你张大眼睛,远远望见船影就叫出来,知不知道?”
梅玉盐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猪崽似的呼噜出一长串清鼻涕,哪里还有空档左右张望?宋妈攥紧了这张护身符,浑身汗出如浆,忍不住又在船头扭了一扭屁股。
“对不住了,四太太,”宋妈道,“小少爷怕热,一会儿又哭闹起来,我们得坐得宽敞些......”
芳甸紧搂着四姨太的胳膊,娘儿俩勉强靠坐在船边上,shi气就巴着脊梁骨,铁蜈蚣似的一拧三转往上爬。
四姨太面色如土,两只眼睛紧盯船尾。芳甸一连叫了几声妈,她都跟失了魂似的,一声不应。
“这是怎么回事......福清!”
梅老爷素来疑心重,留在船上的只福清福寿两个,都是行船的好手,一路上摇旗照应,原本倒也没出什么纰漏,谁知道一场大雨过后,竟然会陷进这样的险地!
芳甸道:“福清,是撞到礁石了么?”
“不像啊,我们都是避着礁线的,刚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福清道,“二小姐,你们也不用担心,这会儿天已经放晴了,老爷他们的船马上就能到......”
正说话间,他已蹚到船尾,将手伸在积水中,也不知究竟摸到了什么,竟然大叫一声,猛然抽回手来。
众人皆被他唬了一跳,齐齐去盯他那几根指头。
只见那食中二指上整整齐齐绽开了两道口子,仿佛被快刀所伤,好在伤口颇浅,只微微冒出血珠来。
四姨太慌忙道:“怎么......怎么回事?水底下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