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喽!下雨喽!”
芳甸定睛一看,不是梅玉盐又是谁?
这小胖子一路上也吃饱了苦头,上吐下泻,浑身裹着一团酸臭味,就是殷勤如宋妈,背地里也是捏过几回鼻子的。梅老爷心里怜爱,索性将这几个妇孺凑成一堆,留了一两个仆人作伴,乘在轻便的前船上,自己则亲自押着一驳船的货,镇守在后船,这一前一后的,遇上九曲回肠似的水路,便也越拉越开了。
梅玉盐没了顾忌,因而就在船舱里外蹚蹚蹚地乱跑,也不知道宋妈怎么看的人,竟然冒着雨窜到甲板上来了。
芳甸只觉胸口一紧,小胖子竟然抓着她衣襟,胡乱抹起脸来,她又气又急,一把将人推开了。
“你推我!”梅玉盐跺脚道,“你敢推我!我告诉爹爹去,把你推进江里去喂鱼!宋妈,宋妈,好大的雨,我回不去,你快来接我!”
芳甸有些畏惧雨势,没同他计较,一门心思往船舱里赶,谁知道这小胖子指着她叫骂几句,竟然又一头撞过来,两手在她脖颈上乱抓。
芳甸脖子一凉,襟口竟然被他扯松了,吊在盘扣上的首饰袋突地一跳,被他飞快抓在手里,丁零当啷一通乱摇。
梅玉盐还耸头耸脑地,扒着那只锦囊不放:“好啊,你藏钱!啊......你又推我!”
芳甸眼圈都红了,抓着他胳膊,一个劲儿去抠他掌心。梅玉盐这一身金贵的白rou,这时候显出天赋异禀的油滑来了,一巴掌抓过去,那一把rou哧溜一声漏出去了,就是一支冷箭射上去,恐怕也要打滑。
“给我!还给我!”
“就不给!这是我家的东西,你藏什么?”
轰——哗!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雨仗风势,轰然倒扑在了甲板上,芳甸两眼转瞬就被大雨迷住了,只觉脚下的船板一时如癫马一般,起跃颠扑,使尽浑身解数把她往江心里抛掷,她才走出两三步,整个人就在风浪中滑了一跤,又撞在了栏杆上。
梅玉盐大叫一声,也被这骤然的倾侧甩到了船边上,屁股轰然着地,一只手竟然又故技重施,往芳甸身上乱抓。
芳甸心里憋足了怒气,朝四姨太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只望见了茫茫的雨雾。四姨太那双泪眼一被隔断,她心上的那副重枷就哐当坠了地,经年累月的怒气当即脱了缰。
梅玉盐整个人被往上一提,两只脚蛤蟆似的扑腾了一顿,在甲板上不住打滑,人还没站稳呢,屁股上就噼里啪啦挨了几巴掌。
这一串巴掌还是生疏的,其实不像梅洲君那样心黑手重,他脑中嗡地一响,被长兄教训出来的怯意刚浮出水面,就被大雨劈头盖脸浇醒了。
梅玉盐大叫起来:“你敢打我?”
拎在他背心的那股力气立刻就松了,只听砰的一声响,他那两瓣屁股正砸在了船板上,毁尸灭迹一般火辣辣地烧成了一片,就是有巴掌印,一时半会也翻不出来了。
芳甸道:“谁打你了?明明是你自己摔的。”
这又是梅洲君的惯用伎俩!
梅玉盐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阵粗气,只是这满天的雨水不像家中的佣人,只会冷眼看着他躺在地上撒泼,顺带着越下越急,好一番落井下石,不出片刻,他耳朵鼻孔里都灌饱了雨水。
芳甸抓着栏杆,一步一晃地,却朝船舱越挪越近了。
梅玉盐盯着她的背影,这时候也露了怯,索性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抓住芳甸的小腿,要她拖带着回去。
“你松开!”
又一个浪头打来,小电船猛然一侧,两人齐齐窜了一窜。
芳甸只觉脚下浪头推挤,仿佛数不清的蛮牛高高低低地在角力,独独少了点儿什么动静——
是……
她心里念头一闪,也顾不上梅玉盐了,只飞快抹了一把雨水,将手勉强搭作长棚,朝船边望了一眼。只见一道道乱流推拥着船舷,如海蛇般一拥而散,唯独不见那几道磅沛的白波。
始终萦绕在耳畔的突突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小电船停在了江心。
那股浸润在鞋袜中的shi气,令她打了个哆嗦,只是这冷意飞快爬上了她的脚踝,越缠越紧。
芳甸骤然低头,水已经没过了脚背。
梅玉盐两只手掌插在水洼里,愕然地抬头看她。那水是拦不断按不住的,汩汩地往甲板上钻。
船漏了!
第78章
大雨冲荡在甲板上,两岸山色混溶在水中,江天颠倒,波涛如沸,数步之外,茫茫不辨牛马。
“老爷!雨势太大,不好行船,是不是靠岸避一避?”
管家福平扯着嗓子道,只是声音还没传进舱中,就被大雨活活冲散了。他狠狠搓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里不由急躁起来。
本来么,坐罗三山这两条小电船,贪的就是个轻快,谁知道点背到这种地步,江上的风雨来得毫无预兆,这样分量的小船转眼间就露了拙了。
他们这一趟出行,运盐不过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