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管事连忙道:“这是自然!咱们行船,讲究的就是借东风,您想想,这江上来往的最多的,是什么人?”
“日本人。”
“不错,都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难不成日本人就不怕江匪拦截?”
梅老爷的眉头微微攒起,只听罗管事压低声音道:“这群日本人藏头露尾的,既怕暴露行藏,又唯恐被不长眼的水匪当肥羊给宰喽,也不知他们私下里怎么疏通的,总之就勾结在一处了,还定了个暗号,等日本人雇的船开到水寨附近,就把这东西往桅杆上一系,水匪可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梅老爷道:“哦?还有这样的护身符?这是从哪里觅得的?”
罗三山嘿地一笑:“前阵子有条日本船触礁沉底了,这船夫刘二正好在边上,从水面上捞来的,您瞧瞧,就这料子,这染料,我们邻近村寨没一个仿得出来的。”
他邀功似的,把这条汗巾递到梅老爷手里:“老爷,有了这东西,再加上您手上那几杆枪,什么硬骨头都能啃得下来!”
梅老爷沉yin半晌,伸出一个巴掌,将汗巾攥进手里,猛地展开来一看。
只见白底的汗巾上印了一团刺目的鲜红,赫然就是日本人的旗子。
自古富贵险中求!
第69章
客船绕过鄂江峡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这是当地最常见的的方头船,船上搭了简陋的长棚,兜得住十来个客人,船的样式既旧,便也不再装设新式电机,全凭艄公以长篙一支,在激流乱石中周旋。
搭船的大多是本地人,知道怎么考验艄公的本事。这种考校不设笔墨,不费唇舌,只消拿眼神光,刷地往下那么一扫——
就盯住艄公一双腿脚!
什么快帆速桨,都比不上这么一双风吹日晒出来的脚。
这两个小孩子趴在条凳上,已经盯了有一阵子了。
那一双脚板就钉在他们视线中央,十根脚趾头奋力扒开,那种弯曲的弧度也和常人迥异,活像是变了形的铁楔子,牢牢钩进船头木板里。一道道晒成古铜色的趾缝从中大刀阔斧地劈出来,也像是侠客背上宽宽的剑脊。
这双脚是如此之神气,如此之快活。
年纪小的那个满怀敬畏,不敢动弹,稍大的那个却挠了挠屁股,悄悄摸出一根草jing,扒着条凳,螃蟹似的横爬过去。
草jing才探到艄公脚板上,那几道脚趾缝就威严地睁开眼睛,盯了他一眼,微咸的汗水气味就这么打了个响鼻,喷吐在他面孔上。
小孩儿吓了一跳,一屁股坍倒在地上,正好做娘的从挎篮里抬起头来,一眼就瞥见了,连忙一把将他抄了起来。
“阿大!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是一门心思顾着玩?瞧瞧你弟弟,你爹爹这才刚......你怎么就半点都不省事?罗阿公,真对不住......”
艄公摆一摆手,道:“小孩子爱顽,不妨事——石家娘子,快到观音庙了,你们挑的是哪段路?”
石家娘子被勾起了伤心事,勉强笑了一笑,退避似的拿一双眼睛闪进了船舱里,那目光里也没什么旁的意思,单纯就是瞎子的一双手,摸索着要去攀附一根主心骨。
船舱里黯淡得厉害,除却湖水乌沉沉的波光之外,就只剩下沤在木板缝的chao腥气。四五个竹篾筐把船舱吃去了大半,因此几个同行的妇人只能缩着脚,倚靠在一起。
有个略胖的妇人拿屁股在条凳上周转片刻,勉强伸开两只脚,身上已经蒸馒头一般发出汗来。
“石家娘子,你也别只顾着伤心了,时候不等人,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么?你们家石大哥过去就喜欢在白沙岨打渔,正好,顺风顺水,观音娘娘会把东西送到的。”
“是,是,倪嫂子,这回还得多谢你们,”石家娘子背过脸去,揾了一把泪,道,“罗阿公,就在白沙岨那儿停下。”
“好嘞,”艄公道,一手抓住长篙,往水底轻轻一搠,“水浅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东西备好没有?”
同行的几个妇人急忙去抓那几个竹筐,掀开筐盖之后,又伸手进去淘挖几把,只听得里头簌簌作响,仿佛米缸一般。
倪嫂子俨然是调排全局的人物,一双横阔的眼睛在竹筐间巡视片刻,忽而发现了一桩大新闻:“慢些......几个筐子?一、二、三、四、五......我没数错罢?怎么只剩下五个了?这两筐是纸钱纸幡,这一筐是纸花灯,这一筐是你们石大哥穿下来的衣裳,这一筐是拜观音娘娘的香火蜡烛......”
“是了,还少了一筐纸钱,快找找。”
几个妇人立刻七手八脚地翻找起来。只是这一筐纸钱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任她们翻来覆去地点数,却迟迟不见踪影。好在倪嫂子那双眼睛大而光亮,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几步就跨到船舱边上,伸手捞了一把,捡起三五个硕大的纸钱来。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道:“石家娘子,你们家阿大呢?”
石家娘子一愣,伸手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