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苏天麟误解了苏知云的意思,他以为苏知云问这话是在后悔自己对顾泽欢做下的事情。
其实不是。
苏知云一点儿也不后悔。
但他也没有将这些说出口,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皮筋,将自己因为沾满灰尘血渍而打结的头发扎了起来。
“没关系,如果他死了,那我也会死。”
苏天鹤等了许久,没想到就等到苏知云这么个回复,气血翻涌,眼睛都变得通红。
“我看你真的是彻底疯了!”
苏知云并不理睬苏天鹤,那些尖锐刺耳的话进不去他的脑子里,他只是低头亲吻手心里的永生花玫瑰耳饰。
那是他先前买的,剩下的一只被他强行戴在了顾泽欢的耳朵上。
“我会很乖,做个好学生。”
他这么自言自语,良久,又仿佛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是的,甜蜜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的,软绵绵的,眼睛弯弯的,一点儿也不像个小疯子。
手术快结束的时候李妍娇才姗姗来迟,她原本不想来,也并不想见到苏知云,只是在听到自己宝贝的大儿子也受了伤之后才慌忙赶来。
她原先是很自持优雅的人,见过她的人无一不称赞苏太太的漂亮体贴,失去了小花之后才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大喜大怒。
李妍娇穿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跑向坐在一旁的苏天麟。
高跟鞋把地板敲得铛铛地响,在寂静的医院里甚至有点儿过分刺耳。
她一眼就瞧见了破了相的苏天麟,眼泪轰地就下来了,将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苏天麟紧紧拉过来揽在自己的胸口,又气又心疼:“乖乖,妈妈来了,不要怕,不要怕。”
苏天麟原本看见李妍娇是很高兴的,只是笑容还没牵起来就遭李妍娇紧紧抱在怀里了。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早就知晓男女之别,对于母亲这样过分的亲昵和保护有些无所适从,被抱了一会儿后,尴尬地从李妍娇的怀里挣出来。
“我没事,妈,现在还在外面,你也注意点。”
李妍娇看完了苏天麟,确保对方没有大碍之后才去看一边的苏知云,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很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你还是不是人,把你哥打成这个样子?他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欺负他?”
“还是我们苏家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我们?”
她声音也逐渐高涨起来,怒气磅礴,膨胀到极致几乎令人有一种陌生感。
苏知云离他们很近,耳朵几乎要因为过高的分贝而产生耳鸣。
只是他却没看他们,低着头,右眼如同猜晓到李妍娇的到来似的,开始发胀发热地疼。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李妍娇没来的时候还一切平静,现下到了,每质问一句,苏知云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疼痛一分。
他看见李妍娇脚上穿错的那双鞋子,闭了闭眼睛,从骨子里往外弥散出疲倦。
李妍娇一向是极为注重自己仪表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心思大乱到连鞋子都穿错了。
苏天鹤没说话,对于李妍娇的质问不置可否,或许他也有相同的疑问。
苏知云又往后靠了靠,不去看他们两个,也不去看头顶上的灯,仿佛想彻底gui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沉默并没有让李妍娇的怒气下去几分,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一言不发的苏知云在她的眼里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
于是她更加生气了,甚至开始动起手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苏知云也不反抗,他也不说话,好像不觉得那手指戳到伤口上痛,不觉得那头发扯得头皮发疼,也不觉得那话语砭骨,字字珠玑。
护士小姐远远地看着,觉得少年像一条伤痕累累、孤立无援的小狗。
没有人在意他的伤。
他们都在问他的罪。
……
顾泽欢醒了,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和蔼的脸,属于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头发烫成了香槟色的短卷,乱蓬蓬的。
护工阿姨看见顾泽欢醒了,非常惊喜,连忙倒了杯水给他。
“你总算醒了,哎哟,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他看见自己吊高的、打了石膏的腿,什么也没说,只是喝了口温水,他的嗓子又疼又干,好像叫烈日暴晒的gui裂的土地,要往外渗出血 尝一尝都是血雾弥散的味道。
床边放着一大束沾着露水的白色百合花,鲜嫩的过分,顾泽欢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喝了口水。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苏天鹤赶了过来。
顾泽欢是没见过他的,但是看见他也不觉得惊讶。
反倒是苏天鹤觉得尴尬,他正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这样一个叫苏知云害得伤痕累累的少年。
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从未向其他人道过歉,更遑论祈求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