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在冬日里,他抱着书院的书册准备去习课,半道上看到楚御衡低头往前走,他便想和楚御衡打个招呼就离开,不过他的手刚拍向楚御衡的肩膀,楚御衡就轰然倒地。
那时灏京的雪还没有如今这般浓郁,楚御衡这么一摔可把他的心都给惊出来了。
大冷天的,楚御衡穿得暖和却盗着汗,面色苍白,有些像他早些年救的路人的症状。
当时净德法师便让他给那个倒地之人喂了块饴糖,他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就急匆匆的同净德法师回了清泉寺;山路夜间难行,他只得将人拖带到一方凉亭下头。
隐约忆起先前也有这般景象,于是他狐疑片刻,也给面白盗汗的楚御衡喂上了一面饴糖。
但这糖刚喂进嘴里,就有人从楚御衡身后出现,也不打个招呼就身形很快地将楚御衡背走了。
他赶着上课,便没有顾忌过多。
可上课的时候他都在走神,想着楚御衡如何了。
下了课他收拾好书册,想着再回方才那处瞧瞧,不曾想他刚踏出屋门,就见风雪中醒来的楚御衡双臂环抱于胸前,面色冷凝地看着他。
楚御衡依旧一言不发,整个人也不如往日矜贵衣袍上沾染着污雪化后的水渍,好看的皮相因为之前那一摔也磕破了些,额角乌青了一小片,还有细密的红痕。
见他出来,楚御衡拉住他的手臂,将他从涌泄而出的学生里带到一处无人的竹丛旁。
依旧一言不发。
但是从那日以后,楚御衡对他的态度比以往好上许多,不会再板着脸了。
虽然话依旧不算多。
往后的故事就简单了起来,他同楚御衡相处后,心渐渐地就飘到楚御衡那儿去了,初次动心,容暮也恍惚,他居然心慕一个男子。
可那又何妨,甚至他知晓楚御衡原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一国天子时,震颤之余,他也没想过放弃。
只是暗地里下定了务必要考取功名的决心,他要站在自己能站的最高位,和楚御衡对视。
后来他的确做到了,站在丞相的位置,还强求了不该强求的一段情。
倏然忆及书院的往事,容暮蓦然一笑。
他现在还想着楚御衡作甚,都已经分开了,就应该彻底的把他忘掉。
已经这般年岁,还有什么放不下……
就此,容暮拾掇着包裹里的图纸,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稍许。
他的一手字画拿得出手,但他的字迹决然不能再重现于世间,就此他只能作画。
这些便全然都是他南下邰南郡时新改良的图案。
萱桂,柿蒂纹,亦或是新的云纹。
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再因钱财而棘手。
喟叹一声,风水轮转,容暮抽出其中两条崭新发带。
这是半月前,南下邰南郡时,当地的绣娘连夜绣出来的。
图案是他给的,料子是沈书墨考察时选用的,邰南郡的绣娘一共做了有三条,其中一条赠给了沈书墨,而剩下两条他则收用起来。
等晚上再送何朝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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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用膳,膳食分外简单。
何朝刚从庙里出来,还没一年,所以大荤大rou吃的少,而容暮本就以素为主,二人饮食上还算和谐。
如意香干,双椒水豆腐,还有一蛊汤,依旧以素为主。
桌上也没有那般严苛的规矩。
“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谕不复存在,何朝当下扒拉着碗筷,将嘴里的花生嚼得咔咔作响,期间他还时不时冲着容暮抛了几个问题。
大多是何朝这月温习功课时遇到的难题。
日暮西山,明黄烛光下,容暮三言两语将何朝的这些困顿讲了个通透,愣是让何朝连饭都少用了一碗。
饭后,容暮漱了口,看何朝帮忙收拾好碗筷,又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枚素纹发带。
何朝搓了搓手,看着容暮送到自己眼前的发带,惊讶道:“给我的?”
容暮颔首,往前递了递手中之物:“外出邰南郡时新作的,想来适合你。”
男子的指节匀称如玉,指甲也被修理得恰到好处,此刻绵软的发带缠着容暮的手骨,烛火轻晃下,一时之间让何朝分不清发带和容暮的指节,哪个更白润。
何朝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接过。
发带上还带有余温,那是容暮指节的温度。
何朝仔细端量着手里的发带,指腹细腻感受着。
普普通通,但又分外的顺眼。
就和容暮之前拿回家中的衣物料子一样,简约,又不失风雅。
何朝一看便知这也是容暮所做的图案。
将这枚发带仔细叠好揣进怀袖里,何朝双目透亮,郑重言道:“我过几日的秋闱就用这发带,沾沾你的文曲星的喜气。”
何朝的话让容暮不免觉得好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文曲星的喜气供你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