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昨日遇到闻栗,容暮好不容易养出的好心境就一去不返。
用早膳时想着闻栗持剑时的光彩,午前习字时想着闻栗带刺的笑意,就连午后就眠也在睡梦里飘摇着闻栗说的话,字字如刀剑,准头极佳地就往他心口刺探去。
到了日昳时候,太阳偏西。
容暮将将从满是闻栗的梦魇里醒来,耷拉着眼,人还未清醒,容暮脑海里都是想象出来的闻栗舞剑的模样,闻栗本就身姿不俗,动手扬剑的动作流畅自然。
哪里像他这个破弱的病秧子。
容暮又思及先前因公务去塞北的时候,华老将军曾拜见过他。
明明是他动手将华家贬谪至此,华老将军给他带了塞北独有的青稞酒,还亲自教他擒拿的功夫,老将军还夸他学得快,有天分,就是学得晚。
整个灏京都不喜的武将们,容暮却时不时羡慕他们,胸中有山河,不惧抛头颅洒热血。
可自己却不行,即便最简单的跑马他也体虚无力。
总归是不同的。
灏京文武对立的局面由来已久,说他一个文臣却向往着武将的生活,这话说出来谁会相信。
压下心头的丝缕歆羡,容暮倦倦地靠着软塌。
宋度进来时,自家主子好看的琉璃目里还夹杂着惺忪睡意,不免笑道:“大人醒得刚好,醉仙居的周渠周老板刚送来一株红梅老树,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处安置,暂且搁置在大人的书房里头了。”
容暮眯着眼:“红梅?”
“可不,周老板将树送到人就走了,还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宋度也为这这事而来,末了提了一句,“周老板还说让大人一定要亲自去瞧瞧,那花儿现在开的正好。”
周渠送的梅树果然极好。
枝干粗壮,老桩沧桑,绽开的花朵颜色艳丽,刚送到书房不久就氤氲着幽幽的清香。红梅的盆子也形态独特,紫砂的祥云方盆,土质疏松沃厚、还略带点粘质,土上还静置着一面小香囊,Jing细地绣着“乌羽玉梅”几个字。
容暮把玩在手里,的确喜欢。
宋度看主子喜欢,便出去叮嘱晚上的膳食了。
徒留容暮一人在书房中,倏然间容暮的手一紧,掌心摸出其中凸起之物。
当下无人之际,容暮拆开来看。
他自知周渠送红梅裹挟着自己的心思,那便是想要他出手就出牢狱里的华淮音,但他没想到周渠居然给他送来了这个东西,一时间思绪翻腾。
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银镯子,上头却还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
将香囊焚烧在火炉里,看其化为灰烬,容暮也一动不动,手里独握着那个银镯子。
无疑,这两只镯子是一对。
自打他能记事起,他的身世就是个谜,他是庙里的住持就捡到来的,西泉寺的住持收养了他,而这样同样纹刻的镯子,他也有一只,上面刻着一样的四个字,住持还帮他保存起来。
后来他进了书院读书,住持还把这枚可能关乎他身世的银镯交还于他。
在往后,他就在十多岁的年纪里结识了楚御衡,开始为年少的君王做事。
他也曾想过自己到底是哪家丢出来的婴童,但皆以失败告终。
这是容暮头一回如此逼近自己的身世真相。
送镯子过来的人定是知道些什么,亦或是借此想要挟他什么。
但无论那人是何目的,他可能都需去了解一遭。
再见周渠。
周渠面上带着恭敬:“丞相大人所说的红梅,那还是华老将军准备着,特意从北疆运回来要送给丞相大人的。”
“那华淮音遭难入狱,是你来自作主求本官的……还是旁人?”
“丞相大人这话……”周渠看着容暮明湛透亮的双目,眉眼之间和旧相识有五分相似,愣怔一瞬,坦言,“是华老将军。”
容暮心湖微扬,周渠囫囵的语气让容暮莫名吃味,却又能接受:“老将军还给你留话了?”
周渠想了想,前额紧皱,眼睑和嘴唇微微一紧:“其实华老将军早前离京就留给草民一封信函,说日后若少将军有难,就将那信函交由丞相大人。”
*
看完信函回了府,容暮还在恍惚。
一切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他似乎早就意识到总会有这么一天,他的亲眷会找到他。
只是容暮不知在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华淮音竟是他的兄长,被他一手设计赶去北疆的老将军是他的生父。
容暮回忆自己在北疆的那一段时日,老将军对他颇为关切。
他那时以为不过是武将对文臣的尊敬。
容暮细思起来,华老将军给他送了上好的玉料,教他习武;但在他身子太疲弱,只学了简单的防身之法后,老将军还皱眉叹息。
可能就是因为老将军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所以才会留下信函给周渠,若华淮音有难就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