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无休止的前路,问:“等那灯一亮,我就死了,他眼里的福神就回来了是么。”
卜兔不作答,只是缓缓前行,顾念当她是默认了。
他二人行走在茫茫霜雪中,顾念看着身旁佝偻几分的老兔,冷不丁道:“那年我七岁,也是如此,冬日里偏生还是跟着你走。”
他想起那年贪玩离了锦囊,被恶妖拐入魔界,下锅前又被躲在树后头的卜兔救走,归了醉年街的事情,也是下雪的时日。
“大人原是记得最后一世。”卜兔咳嗽几声发笑,她的伞也跟着颤,“倒是老妇的造化。只是那年我还是女子,如今是老妇。”
“嗯。”顾念无话。
他漫无目的,只觉身后灼热,借着雪地上映射的光感,知道是那座纸房子燃了。
见他一瞥雪,卜兔停了步子,拂去伞上的雪,火光烧着她的兔脸,她念念有词:“本不该来扰你的,可是旭郎多有愧疚,我遂来了,烧了这纸屋,才不至于被年大人发觉我来,也只是有事相告与你。”
“旭郎?”顾念好奇。
“若只是一把魔物伞,我又何至于时时带着日日念想?”卜兔摇摇那紫皮伞,一阵铃铛声响,而后抬眸,目光所及顾念,是如见故人一般,“大人不记得前几世,自然也就忘了。”
顾念看着她,忽的脑海中有个女子穿着旗袍,一男子戴着负眼镜文绉绉的拿着把折扇,皆站在茶楼之内。还有一人应当是生的极为俊俏,一袭戏中红娘扮相,对着他却唱悲词——
“花落又知晓,戏词留阙,吾去留魄,守君侧。”
顾念哽咽,却无果,终究前几世的记忆如同被锁了个干净,只能有个模糊的画面。
“我知道,你我旧相识。”他道。
“阿念。”一道沙哑女声,他面前卜兔忽的老者身形不再,落梅纷纷而过化作女子。
如茶楼之中一身芽黄押绒边的旗袍,身躯裹在顺滑的毛袍之中,挽着双环髻附一枝海棠花,她泪面一顿,低头将发抚上耳畔,道:“旭郎他二人,听着你这话,便是高兴的。”
顾念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虽知道某些东西是该浮出水面的真相,而事情过于突然,一连串的东西追赶者他,迫使他接受回忆,将每一世的残缺转为自己的记忆,所以只顿声:“你...他们...哪二人?”
卜兔收拢了那柄伞,自嘲摇摇头:“你知我不是大人的对手,不能此时说与你,阿念,此事时机未到。”
“你不如直说是我日后便知。”
“嗯。”卜兔点点头默然,蓦然伞中铃铛乱响,她抬头往空中一看,急道:“阿念,时辰不早了,大人该从醉年街回来了,你我尚且都敌不过他,须得小心行事。置于叶氏与你师弟,我不知可否能救,只是——那玉佩,从头至尾,只是为了控制叶氏心智,此是妖魔两族联手,我也难逃其疚。”
“不论如何,试试尚可。”他道,“我如何从此处离去?”
“这倒容易。”
卜兔一瞧他,摇曳那伞,他便被放归沈府之内。
厢房之内入平日,倒也没什么变动,顾念躺在床榻之上,宋锦年确实也不再,人也无处寻,既是从醉年街归,那便是去了醉年街。
他一下坐起身穿上衣着戴上斗笠,一开门被风雨淋了个正着。
天光瞧不出,算算应是晨日,顾念嗤笑,他不知时机对不对,也不知道这盘棋与年博弈如何,既然从前留那只年兽在身边就已是促成打错,不如步步皆错,到头来不如一起死。
他道:“你要我死,凭什么。”
现下何以运筹帷幄?胜败之势倒也未必就是如此。他心知眼下虽不能改变大势,救救师弟倒是能救的。心内不得不絮絮叨叨,
那只被叶柳杏视为陈然心意的玉佩,也只是宋锦年寻找陈然柳杏的工具?
为何先前魔族与宋锦年碰面却不知他是大妖?一众魔族视似乎只将宋锦年当作醉年街办事的小妖怪,那乌纱之人显然是知道谢什么。
卜兔说得虽没什么破漏之处,可到底也是游走妖族魔族之间的妖,她的话有几分能信有几分不能信,事实真相还是该由他自行罢了。
理顺至此,顾念出了苑门便奔柴房去了。
☆、鬼娘烂相
雨期连绵无端,他驱使着马匹停滞,斗笠遮盖住耳廓,一路没有看见天光破出的闪电,雷声倒是浑浊远近不一。
雨水浸透了衣物,从笠的缝隙钻空子,贴着他的脖子,他木然也无暇去管,心中不喜shi漉。
其实已经想好了对策,他脑海中甚至为后日再遇见年的情形演练。而事情做到头,也只是在雨中送这可怜姑娘寻一处暂且用来避雨的空屋子。
他到这地方谁也不相识,自嘲是木匠妖府、沈府、醉年街三点容身之所顺成一条回廊。
沈家的马匹被家仆鞭挞久了,性子愈烈,好容易有个不容易发怒的御马人,失蹄倒不至于,只不过是用了顾念好大力气才高提蹄子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