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不好意思,实际上还是说个不停。
“人老了就是这样,她老伴最近还和她斗气,希望她不要办这个俱乐部,但她和邵女士通了信,邵女士很支持她的想法。”
安静被两个老太太逗笑,同时暗暗好奇:也不知道这个俱乐部会邀请哪些人去?会不会有会员制?等竣工后她可不可以拜托程风带她去看看?
她边除草边听石先生说着,直到到了一丛月季后石先生才沉默下来,安静不习惯地回头,发现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是和白糖女士如出一辙的温和微笑。
“认识这花吗?”他笑着问她。
安静看向脚边,忽然抿了抿唇,顿了会儿才点头:“大花萱草。”
石先生惊喜看着她:“不错。我以前问小风,他说是百合,还有人认成黄花菜,不过倒也没错,黄花菜也是萱草,只是能吃而已……看我,又扯远了。”
安静强打着Jing神往下听,并没有扫石先生的兴,她还记得初见他那天他就在他家的花园里种萱草。
“您好像很喜欢这种花。”她说。
“是,如果我们家要评出个‘家花’,非它莫属才是,”男人微笑着,眼神不知为何有些飘忽,许久才落回安静身上,“你介意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安静呆呆的,表示不介意,而后在齐膝高的花坛边坐下,刚好有高高的花叶替她挡住部分阳光。
“我和我太太都很喜欢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像是看见了我们的女儿,我这么说希望你别介意。”
“没关系……”
其实她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虽然我们就见过几面,但我觉得投缘只是一眼两眼的事儿,像这会儿,本来不该和你说的事却总觉得该告诉你——不好意思,废话好像有点儿多。”
石先生这才切入正题,告诉她他们的故事。
那时候他和白糖女士还住在外面,他们有个漂亮聪明的女儿,除了他们仨,家里还有两位老人,是白糖女士的父母——因为石先生从小就是孤儿,所以他和白女士结婚后就把两个老人接来一起住。
一家五口幸福和睦,经营着一间花店,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夫妻俩便租了片地打造花圃,也做得有声有色,后来甚至需要预约才能进园赏花。
他们一家最喜欢的花就是大花萱草,在康乃馨被视为献给母亲的花之前,它才是中国人的母亲花。
白女士的母亲、白女士、以及白女士的女儿,她们三代人都对大花萱草有着特殊而浓烈的感情,石先生受其感染,也爱上了这种花,他的确是个孤儿,但这并不意味着孤儿对母亲就没有感情,他从小到大始终相信,他的母亲也是深爱着他的。
十年前,她们的女儿才十五岁,刚刚初中毕业,她从小就学舞蹈,个子高高的,很瘦很瘦,也很漂亮。
那年暑假,石先生想到女儿快升高中,突然想带家人去旅游,虽然家里除了他其他四人都不想去,但他还是安排好花圃的员工与大事,带着一家人去旅行了。
而那次旅行就是噩梦的开端。
因为他偏要带他们去旅行、因为他偏要自己开车,所以当一辆四米多高的重型货车撞向他们时,车上另外三个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年轻的女儿,他可敬的岳父与岳母,无一不被他害死。
如果没有他,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我很自责,我明明很爱他们……”
安静听得脸色苍白,双拳放在膝上紧紧握着,继续往下听。
“我那时候刚做完截肢手术,浑浑噩噩躺在医院,不是哭就是自虐,连他们的后事都不敢面对,还是我太太忙完那些事的,是不是很混蛋?
“后来出了院,我开始抽烟喝酒,伤口复发也不管,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敢面对她,她明明可以怨我恨我,可是她都没有……
“她因为这些事瘦得可怕,我却整天像个窝囊废或者疯子,哭哭啼啼。有天晚上我让店员给我买酒,她刚好到家,听见后直接朝我过来,使劲儿打了我三个巴掌,那应该是她最大的力气。
“她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人,换做以前我坚决不敢想她会打我,我那天哭着求她原谅,请她继续打我,她却抱住我,抱了整晚。
“她说,我是她最后的亲人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女人有多伟大——她们就像这种花,漂亮、柔软、可以有很多色彩与形态,适合养在家里美化家居,也适合长在绿化带、园林甚至野外,她们是温柔与坚强并存的。”
后来,他们在机缘巧合下知道了傻瓜镇,也搬来了傻瓜镇,伤痕渐渐愈合。
石先生讲完他的故事,远远地看了眼月季拱门下修枝的人,微笑着收回眼,看安静。
她的眼眶与鼻尖都红红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看得石先生突然心虚:
“抱歉,给你讲这些让你为难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她应该比你大不了多少,也会和你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