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
“现今,我已收拢了朝中大半重臣,又与地方大员交好,手中有十万私兵,镇守边陲的张、王二军也必不叛我。”王皇后侃侃而谈,脸上带着光芒。她已不再年轻,少女时圆润的脸庞微微松弛,眼角也带了些许皱纹,浓妆贴着花钿的样子略有些陌生,可这种自信能将一切掌控在手的仪态,却牢牢吸引着琏意的目光,一如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孺慕地看向如姐如母的少女。
琏意不由出神,大姊是言出必行之人,病中的官家知道与他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女人有这种野心吗?皇权赋予,他必是极爱她的,不然不会如此放纵她。
那她,也这般爱他吗?
王皇后嗤笑:“你以为我是贪图权势的女人吗?一开始进入王府,我只想与他做伴儿,官家他太孤单了。可一切都在变,那时的我没有改变这乱世的力量,可是现在我有了——琏儿,你看当今的世道,朝廷已然对政权把控无能了。礼乐崩坏到何种程度,你身在江湖,不会比我更清楚。先帝严峻刑法奏效了吗?没有。缺乏了朝廷的掌控,这些酷刑已经变成权贵肆意迫害无辜者的利器了。”
王皇后说:“琏儿,你立志改变这个世道,我也有同样的志向。你要拯救世间无辜受难人,而我要拯救苍生!这个王朝已然腐朽了,纵我与官家二人齐力,整顿吏治,仍不见效果,唯有舍弃这具没有生命的空壳子,建立新王朝,才能有所改变!”
崖山老人一生断绝红尘,却未曾想到,他的弟子们一个个都为了心中志愿抛却性命,纵百死而不悔。他们都死了,只剩他们三人了。
“琏儿,官家已经不行了。”王皇后说,此时,这个强悍的女人才终于流露出淡淡的伤感,“我的爱人,要离我而去了。”于她个人而言,这是彻骨的悲伤;但于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而言,那却是最好的开端——这无异于最极端的矛盾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待官家殡天,便是我亮剑之时。”
沈笑林的假面也因王皇后一番真情而撕裂些许:“小师弟,你要帮帮大姊,她一个人,太艰难了。”
琏意叹息。他并非皇权的拥趸,却也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虽并不认同王皇后的一番劝说,却已然动了想结束这乱世的想法,便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三人便谈起了陈露以及陈府覆灭之事。
“陈兴云从官家在潜邸时便与我交好,二十年间,是我最信任的亲信,却不想,他竟是官家的暗卫首领,暗中监视一切。”王皇后的脸色不由晦暗,“陈兴云助我结交朝中、地方大臣,收拢人心,囤聚私兵其实一切都是官家默许的。官家官家怕他走后,无人庇护我与二皇子。”
“我信任了陈兴云二十年,直到无意间对他透露我的计划,陈兴云神色有异,这才令我起疑,细查之下,他竟是官家的人!哈再怎样夫妻同心,我也是犯了皇家的忌讳,为了防止他向官家告密,我也只得火速令他消失了。”因处置陈兴云一事,一向齐心的帝后第一次产生矛盾,官家终究敌不过对王皇后的爱恋,最终默许此事,列陈兴云十三条大罪,允他牢中自缢,陈府满门抄斩。
可是,直至陈兴云死后,王皇后才发现他手中还藏有一道能够驱使大内暗卫的信物,官家亦想收回,但翻遍陈府,信物却失踪了。
细细追查之下,帝后将视线汇聚在了陈露身上。
官家因陈兴云一事疾病加重,只交托了王皇后一声便缠绵病榻、不理政事。王皇后与沈笑林则威逼利诱用尽,也不曾见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富贵少年露出马脚,只得将其没入梵楼,以Yin私之事摧残其人格,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陈露身处深渊,周围更是各种势力群狼环伺。可是,不知这少年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心机深沉,两年间各势力在其中反复试探、百般折磨,任一个傲霜风骨的少年被改造成了奴颜婢膝的京城名ji,少年仍不起波澜。
眼看官家即将殡天,王皇后担忧这批暗卫会被拥帝派的老臣得到,危及宫廷,不得已想到借琏意来设一个局。
“这陈露自小博览群书,却无意科举,只想游历江湖,做一个游侠儿。”说这话时,王皇后不由看了一眼沈笑林,那个以唯我唯乐为志向的孩子,终究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听暗线回报,他最喜欢的便是听客人说‘琏侠士’行侠仗义的故事。”她戏谑地对琏意笑笑。
十余年间,琏意也做成了好几件大事,因有王皇后和沈笑林暗中护着,声名直冲云霄,经由各地行商将他的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扬了出去。
在王皇后的注视下,琏意寡淡严肃的面容中也不由多了几许赧然,像是被大人夸奖却无处躲藏的孩子般连连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做得很好,琏儿,父亲若能见到你这般,也会甚觉宽慰。”王皇后赞许道,“陈露这孩子钦慕于你,有你出面,这局便成了。”
然而细节部分,王皇后与沈笑林却讳莫如深,只说已放出风去,告知陈露“琏侠士到京城来了”,制造机会让琏意将陈露“救”了,借此博得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