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华灯初上,初夏的二两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只见二两街最东边的高楼外,一盏盏红灯悬挂起来,闲散的男人们笑着对红灯指指点点,继而三五成群地汇聚在楼下,仰望着梵楼最高的天台。
不多时,高楼下已聚集了一群好奇的观客。
在一片喧闹声中,高楼的天台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影子。
“——朝露公子!”有好事者高呼着来者的名字。
朝露公子年十五,善歌舞,善书画,明眸皓齿,风姿绰约。每近黄昏,他都要在天台上放一只风筝。线轴滚动,风筝顺着风向着天空高处飘去,再华丽的风筝在楼下人眼里也只是一个天边的小点,可是——嗨,谁会去看一只无关紧要的风筝呢?
红袖猎猎,自然是朝露公子看风筝,楼下的人看朝露公子,这才是意趣嘛!
自一年前开始,朝露公子放风鸢,便是梵楼一景了。
梵楼谓何?兆京城最出名的男风馆。朝露公子谓何?这还有一段故事,观客们,请听我细细道来。
话说两年之前,朝露公子还不是梵楼最出名的男ji。锦袍冠带,香扇轻摇,那时一身清傲的朝露公子,名唤陈露,乃是京城一品大员陈大人的嫡长子,端的是又贵又富,封侯拜相,似乎只是人生中必经的大道。
不承想,富贵难再续,一纸皇命,陈大人便被抄家免官,打入大牢,很快被判了个满门抄斩之罪,陈府上下男丁皆被处斩、女眷发卖,最后只留下一个小公子陈露,没入梵楼之中,成了响当当的官ji。
从顶端落入凡尘,一身傲骨的小陈公子一夕间成了人人可欺、最为低贱的ji籍,梵楼上下,无人不以为他会哭天喊地,外带自寻短见,皆严阵以待,把他看得死死的。怪异的是,入了梵楼,小陈公子却乖顺沉静,像是从外面买来的奴种子一样,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学什么就学什么,一点没有曾经世家公子的脾气,搞得梵楼里磨刀霍霍的调教嬷嬷们一时也没了主张。
十三入梵楼,学伺候男人的技巧,学ji籍曲意逢迎的做派,调教各处关隘;拆了冠饰,戴假髻、化浓妆,着ji子服饰这些改变悄然发生在陈露身上,却如同只换了饭食一般,被他默默地接受了。从此,世间少了贵公子陈露,多了个寂寞清高的朝露公子。
接客后,朝露公子每日周旋在贩夫走卒们的胯下,依旧驯服无比,仿佛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贱奴。哪怕被有心人恶意羞辱,或是伺候不好被吊起来体罚,他也只是垂着首,不哭不闹,默默受着,一副“任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久而久之,梵楼中人竟也习惯了他这副模样。
朝露公子的名号爬得很快,不出半年,名牌便挂在了梵楼大堂的最高处。地位高了,也就有了挑选客人的权利,只接常客,后庭也轻省了许多,大把时间用作献艺歌舞。朝露公子放风鸢的盛景,便从那时兴起。
而此时的陈露,正在天台上放一只新做的描金风筝,只是今日高楼风不大,风筝才将将飞起,便晃了晃,风筝线儿竟断了。
断线风筝打着旋儿飘然落下,正巧砸在路过的二人身上。
第一折
借着暮色降临,琏意穿着一身奴仆装束低头缩在皇城根一角。未过多久,一袭黑影便笼在他的身上,抬眼一看,沈笑林已如约而至。
Jing致的白衣上暗纹流转,在街市的灯火下闪着点点荧光,沈笑林剑眉星目,乌发紧紧束成了髻,冠在衔着金牡丹的黑色锦帽之中——多年不见,他竟也一路直上,成了簪花白衣的首领。
“随我来吧。”沈笑林深深看了一眼小师弟,嘴角便带了一丝笑,领着他向皇宫走去,琏意忙低头躬身作奴仆状跟在其身后,便见沈笑林掏出腰牌对守卫挥了挥,守卫便俯身作揖请二人进了宫中。
这是琏意第一次进到皇宫中。沿着巷道行去,两端皆是朱红的宫墙,见不到其余景致,走出巷道,则突然视野开阔,青砖一路铺去,雕梁画栋,心头不禁悚然一惊,心道果然皇家气势恢宏。
他不敢多看,只提着心跟在沈笑林身后,便见一个持着拂尘的老年太监远远迎来,笑着对沈笑林拱手:“圣人等候您多时了。”竟是王皇后的贴身内侍。
且说这王皇后,也是不一般的传奇女子。
彼时官家四十有八,正值壮年,王皇后作为官家的第二任皇后,比官家小了整整十岁。
王皇后的来历已不可考,相传她是以民女之身进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官家的潜邸,随身服侍,后随着三皇子登基入了皇宫,被封为昭仪。又一年,册为贤妃,又三年,晋为贵妃,且深受皇恩,宠冠后宫。
前任圣人自生下皇子后便卧床久病,不轻易见人,王贵妃摄六宫事,把持后宫多年。此后,皇后病逝,官家欲扶贵妃登位,被世家阻拦,曰“贵妃无德”,官家只得作罢,但贵妃乃六宫之主已成事实。
四年后,官家雷霆手腕,肃清世家,封贵妃为皇后,入主中宫。又二年,官家心疾发作,卧床不起,同时犯了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