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花眠终究还是错过了他心心念念的早会。
他醒来时已近晌午,这个为少爷的贴身小厮配的卧房里只空落落的放了一张床,连扇窗都没有,关了门便不知今夕何夕。他迟缓的起身,忽略下身的不适勉强套上衣衫,推开门便被一片雪白晃了眼,竟是下雪了。
今年的雪来的似乎晚了一些。
晚一些也好,若是在除夕出逃那夜下了,花木恐难逃一劫。还要感谢上天眷顾。
花眠痴痴的伸出手,掌心上便落了一点晶莹的雪,飞快的融化了。门外不知种了棵什么树,如此寒冬依旧枝繁叶茂,立在大雪中一片苍翠一点雪白,说不出的好看。
但花木还是很想念他的小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木棉树,等这场雪下完了,它便要开始抽叶子了罢?
木棉树跟他娘一样,是被从南方带来的。
他还能记起一些很小的时候跟娘在南方的生活,那里几乎没有冬天,也看不见这样好看的雪,但他跟娘两个人过得也算轻松自在。后来一个叫“爹”的人来了,像移植一棵树似的,把他们娘俩带来了这里。也是过了一段父慈子孝的和睦日子的,只是他爹后来娶了别的女人,他们娘俩便像当初被随便带来的那样,又被随便的丢在那个废弃的后院里。
后来他娘便在那院子里种了木棉。
“难为它要孤零零的长在这,这本不该是它待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出花来。花若开了,日子总归红火些。”小小的花眠蹲着看他娘铲土,似懂非懂的听,只知道以后有花看了。可惜娘没能看到。
花眠想着便有些鼻酸,他吸吸红红的鼻尖,轻轻掩上门,低头看见门槛边放了一个玲珑可爱的雪人,圆滚滚的身子上插了两枝梅花。花眠轻轻把它捧起来,见那雪白的肚皮上刻了一个“眠”字。
是花木!
花眠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耳朵里像是在打鼓。他小心的四处瞧了瞧,决定把雪人藏在那棵茂盛的树下。花眠蹲在树下捣鼓了半晌才终于起身,吮着手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纷纷扬扬的雪下了一夜,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白,在这片广阔的无暇中,一切都无所遁形。一串脚印打破了这小小天地厚重的寂静,那脚印从屋外台阶通往那棵青松,树下并排站着两个小小的雪人,一个插着梅花,一个插着松枝。捏雪人的人仿佛是折枝时被尖尖的松针戳破了手指,于是插着松枝的雪人比旁边的多了两团红扑扑的脸蛋。若是蹲下身子仔细看,还能看见两个滚圆雪白的肚皮上各刻了一个小小的字,一个是“眠”,一个是“木”。
花眠不安的去找了管家,管家并没有因为早会的事情骂他,反倒告诉他以后都不必参加早会了。花眠听了愈发忧心忡忡,本想借着下人早会的时候还能每天看一看花木,现下却连这个念想也没了。花木腿脚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府里的活计。
回去时遇见去后厨吩咐午膳的冬雪,冬雪拉住花眠,小声道:“要不要一起去?”
花眠愣愣的:“少爷那边?”
“他又不知道你醒了。”]
花眠尚有些踌躇,冬雪只好提醒:“花木可在后厨呢”
花眠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激动地要说什么,被冬雪及时的点了一下唇,小声道:“这会人多嘴杂的你们说不上话,只能能远远看一眼,行不行?”
花眠连连点头。
终究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花木甚至都没看见他。他低着头跟在冬雪身后,冬雪跟后厨的人说话时他才小心的抬头飞快的搜寻了一下,看见花木坐在锅炉后面拉风箱,被火光映红的脸上蹭的黑白斑驳,像从前总看见的那样,看来做的应该是他所习惯的事。
冬雪抵着手背咳了一声,故意大声道:“这位是少爷身边新来的小厮花眠,日后有什么吩咐他来传话也是一样的。”
花眠刚收回目光,冷不丁被提了名字,下意识的又往花木那儿看,跟花木的眼光撞了个正着。花木脏着脸勾着唇角冲他眨了眨眼,花眠做贼心虚的移开了眼睛,又忍不住抿唇露出一个笑。
心里总归踏实了一些。
萧府今日来了客人,萧煌被萧致庸叫去陪客,花眠甚少出席人如此多的场合,心惊胆战的在一旁低头站着,好在萧煌也没空理他,只在他刚出现时瞥了他一眼,往后便只顾与客人谈笑,花眠只需有眼色的及时斟酒就行了,倒也不为难。
到了晚上宾客才慢慢散了,花眠伺候喝的醉醺醺的萧煌沐浴,被他喷着酒气在颈间乱咬,溅了一身的水。冬雪很有经验的指挥着他给萧煌喂了一碗醒酒汤,没一会不老实的对他上下其手的萧煌便沉沉的睡了。
冬雪冲他眨了眨眼:“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
花眠头发都滴着水,冻得瑟瑟发抖,冬雪老练的扶着萧煌上榻睡了,赶花眠去沐浴休息。
这一日竟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过来了。
雪夜的月总是格外的亮,夜深人静,花眠悄悄掩了门,借着月色远远的看两个小小的人影手拉手